第一个晚上许鹤没有失眠，反而睡的特别香，只可惜不是自然醒，宿舍这些畜牲起床动静太大了。枕头边摸不到手机，许鹤才再次接受重生的现实。“老许，你快点起床啊，今天发工资，我们早点去。”

舍友林锐声音粗犷的催促道。“什么工资？”

谈到钱，许鹤坐了起来。“昨天和林欢笙约会变傻了？咱们在东星打工的工资啊！那个傻逼工头不是说今天给咱们结钱的？不早点，他又跑了！”

许鹤一拍额头，想起来了。塞你老母，这件事简直记忆犹新！东星是一个水果罐头公司的名字，许鹤和林锐晚上只要有时间都会去那边打零工，有的时候是打包罐头，有的时候是搬货箱，甚至还开过车运过货。那是真正的苦力活儿！搬东西很累，可打包罐头更累，罐头生产是流水线模式的，一秒都歇不得，干一晚上下来，累的胳膊都要抬不起来。累点倒是没什么，反倒是运货，差点闹出人命！运货的车是小货车，许鹤跟着老司机跑了两趟，摸过两次方向盘，后来再去运货的时候，自己就成了司机。这年代别说交警了，就是驾驶证没有也无所谓，不少司机全都是这种野路子。当时想到自己能开车，许鹤还兴奋的不行，根本没意识到危险。直到大晚上开货车，光线不好，还都是土路，吓得他差点没丢掉狗命！所以，这赚的真是血汗钱！可是想拿到这钱，实在不容易。虽说是零工，可工资不是日结也不是月结，而是记账，到了日子大家统一去领，时间大概也就一个多月。这次，已经有三个多月没发钱了。工头给的说法是公司的资金运转不过来，所以要推迟时间。他们说一句推迟倒是简单，可大家就苦咯。要知道，打这种散工的人也没什么积蓄，不少人都是掰着手指头盼日子的，迟几天就要饿肚子。领不到钱，自然犯了众怒，大家也闹了几次，最后工头受不了了，说是今天肯定给大伙结算工资，算是把日子拖到了今天。……走在路上，林锐美滋滋的说：“等会领了钱，我先给招娣买条项链，再和她去吃顿好的，剩下的钱留着以后结婚。”

许鹤看了他一眼，这小子是个平头，满脸雀斑不算好看，却笑得美的很，不由得叹气：“你可别太乐观。”

“你什么意思？”

被泼了冷水，林锐皱了皱眉头。“没什么，就是觉得今天想领到钱，不会太顺利。”

实际上就是这样，前世的今天，工头先是用了一招踢皮球拖延时间，然后直接卷钱跑路了，至于大家的工资就是一笔烂账，最后只是找到工厂老板要回了一半。另外，林锐和他的招娣后来也没结婚。招娣改了个洋气的名字，就去北京当小蜜找了个干爹。至于林锐，也成功傍了一个阿姨年龄的富婆，人生少奋斗二十年，最后又因为偷税漏税在监狱里唱了二十年的铁窗泪。那时大家都笑这傻逼，明明都少奋斗了20年，非要去监狱里找补几年回来。这个话题许鹤不想聊深，说多了他也不信，转而问：“你这次能领多少钱？”

林锐回答：“我俩一起上工，当然是和你一样，435.45。”

哟~有零有整的，这是来来回回算了不少次？就是有点少。两人出了学校随便买了点包子馒头垫肚子，许鹤还买了包烟和一个砂轮打火机，然后乘着公交到了东星水果罐头厂，刚好七点半，早上上工的时间。工厂看起来半新半旧，敞开的铁门以有了锈迹，砖墙上铺满玻璃碴子围了12亩地，也就是8000平方米，一眼望去除了办公楼就是厂房，还有根根竖起的大烟囱，飘着缕缕黑烟，时不时的还有货车进出，扬起一阵尘土。东星是近几年建立的民营企业，以前效益还算不错，可现在已经是一天不如一天了，所以工资拖了这么久。很显然，工厂里的正式工人现在已经领到了工资，要不然早停工了。这哥俩儿是散工，要去找工头领钱，就相当于外包公司，工厂里缺人手的时候就得让他去招零时工。所以工头也是有一间办公室的。此刻的办公室门口，几百人分成各自几人聚成一个小圈子，闷闷的抽烟聊天。工头还没有来。“这驴草的不会卷着钱跑了吧？”

一个大叔操着贵州口音骂道。“他敢！我把他家给燎了！”

“俺家孩子还等着这钱去看医生呢！”

“老子也欠一屁股债呢，再不发钱，饿死个屁的了。”

不一样的口音，一样的愁容，所有人都没林锐那么乐观。不多久，一辆桑塔纳开了过来，一个穿着净白衬衣、黑色皮革，打着领带的人从车后座下了车，车又开走了。那人怀里夹着一个黑色文件包，他就是工头。大家都盯着文件包，任由谁都看得出来，包有点扁，就算装了钱也没多少。这是又想赖账？一时间，大家都吐了嘴里的烟，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吵做一团。“都他妈的闭嘴，还想不想要钱了？”

工头扯着嗓子大吼一声，大家听到钱，都安静了。他神气的‘哼’了一声，然后走到办公室门口，拉高了裤脚，直接坐在了阶梯上，扒开文件包，把里面的东西亮给所有人看。大家眼睛都瞪圆了，里面绿花花的，都是票子。工头冷笑一声，又把文件包合上，往边上一丢，嘴上叼着一根烟说：“不瞒你们说，里面一共就八万块，根本不够给你们所有人结工资。”

这里大概四百多人，平均一人也就两百块，一半都不够啊。一石激起千层浪，一片哗然声后大家又七嘴八舌吵了起来。“都给老子闭嘴！我话还没说完！”

工头扫视一圈，等没人打岔了，这才语气缓和的说：“你们都别急，说今天结算就今天结算！只是大家都知道厂里的资金紧，所以只先给我批了八万，剩下的下午都会送来。所以这八万，先给着急的人先结算，大家没意见吧？”

“工头，我着急啊，我孩子要看病。”

“杨哥，我也急啊家里等着钱用呢。”

这一刻，几乎所有人都急用钱。工头笑呵呵的说：“我知道大家都着急，不过三个月都等了，还在乎这半天吗？要是想现在领钱，工资可要算的严格一点，能领多少回去，我可不敢保证。”

林锐听着迷糊，拍着许鹤的肩膀，学那贵州大叔的口音问：“这驴草的什么意思？”

许鹤弹着烟灰，跟他搭话：“还能什么意思？你现在要敢找他要钱，就得找点理由扣你工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