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和暮跨进老宅大门时,将将好十一点半。
和家老宅坐落在燕京郊区的一座山上,从山脚开始,就是和家的私人领域。 这里位置其实不算偏僻,因为不远处就是国家级风景区,淡季都是游客如织,更别提旺季,那叫一个热闹非凡。 沾着这份儿人气儿,和家老宅也勉强算是闹中取静,还能就近观赏到群山风景,可谓是位置绝佳。 在外人看来,这片山是僻静无人的冷门风景区。 只有靠得近了,才能从树木掩映里窥见错落有致的建筑,既结合了传统四合院的大气稳重,又杂糅了江南水乡的婉约精致。 说是住宅,不如说更像艺术品,早已经超越了普通房子的范畴,日日行走其中,跟呆在仙境没有什么区别。 而拥有这座住宅的主人,已经不是“有钱”二字便能简单一言蔽之。 这,就是和家。 对于和暮来说,这座老宅的一草一木都非常熟悉。 不同于哥哥姐姐,他从有记忆起,就是随父母住在这所宅院里,如岁月长河里遗留的那些世家大族的公子,属于这座宅院的底蕴和风骨,尽数融入他的气息里,成为他灵魂的底色一部分。 可是等到成年时,和暮却没有犹豫地搬出了这里,去体验更广阔、伟大的世界,而从不会被小小宅院束缚住脚。 就像现在的他,既然做了决定,就不会被人轻易改变。 …… “孟叔。”和暮与迎面走来的管家老孟,颔首打了声招呼。 孟叔笑得和蔼:“您这回得有些晚,其他人都到齐了。”
和暮解开袖扣,将它卷至手肘:“有点重要的事,耽搁了。”
说话间,两人脚步未停,跨过两侧堆砌山水奇石的抄手游廊,再越过一片花圃,才抵达此刻正是热闹的正堂。 正如管家孟叔所说,堂屋里说笑声不断,家里人都到齐了—— 正前方两把黄花梨太师椅坐着的,分别是和景清与郭希龄。 郭希龄今日穿了身香云纱旗袍,颜色淡雅,头发以玉簪盘成发髻,腕间套了个同色系玉镯,看起来雍容贵气,一如这深宅大院的气质。 而坐在郭希龄身侧的和景清,看起来倒是朴素许多,丝麻制成的长衫仙气飘飘,自有风骨,眉眼间与和暮有七分相似,但是比和暮更加威严、冷漠、气势凛冽,哪怕淡淡扫来一个目光,照样极具压迫感,他手里盘着对核桃,缄默不言,但是没人敢忽略他的存在。 而太师椅两侧是两条长沙发,各自坐着和暮的哥姐两家人。 哥哥和旸,估计是刚从部队过来,一身笔挺军装一丝不苟,长相虽不如弟弟般出众,却也算是剑眉星目的英俊,恰到中年更是为他增添了稳重气质,巍峨如山,不笑时的冷峻如他父亲和景清如出一辙。 坐在和旸身侧的妻子柳维,作为优秀企业家,给人感觉则要温和许多,就像颗光华内敛的珍珠,优雅名贵,却不会展露出太多锋芒,唯有在谈笑间,才能窥见些许她的内里沟壑,绝非表面那般简单。 而在和旸两口子对面,和暮的姐姐和曦,在外交部身居要职,在新闻里出现的最多形象就是以柔克刚,外表看起来非常的温婉柔美,有如仕女画中人走出来,但是内里的性格,绝对的冷静犀利,杀人不见血。 与她并肩的丈夫卢沅,岁不如妻子般显眼,但是依然斯文儒雅,戴着金丝眼镜,浑身都散发出一种学术型人才的气质,而他的职业也的确如气质那般,是物理学教授,曾经在普林斯顿任职,后来为了配合妻子的工作,放弃国外教职,回到了国内,现在已经是顶尖大学的教授,同时在国家科学院肩担重任。 不止是这两对夫妻。 因为今天家宴是近两个月来的第一次,和家人都很重视,和旸跟和曦都是带着孩子回来的。 和家第三代年龄都不大,和旸的双胞胎儿女今年高二,而和曦的女儿才刚刚上初中。 三个孩子没有乖巧陪在父母身边,而是在旁边的小茶几上玩乐高吃点心,他们正笑得开心呢,就看见和暮慢条斯理迈过门槛走进来。 连见到爷爷和景清都没那么紧张的三人,唯独见了和暮,跟老鼠见到猫似的,腾地站起身,声音高低不一,却齐齐喊了声: “小叔。”
和暮朝他们点头,将带来的礼物顺手递出去。 他的侄儿侄女们却没流露出太多喜色,战战兢兢接下,然后迅速溜到旁边去了。 以往和暮都不甚在意晚辈们的反应,唯独今天是例外: “不满意吗?”
三个孩子正要转身离开的背影僵住,小心翼翼转了回来。 “没、没有,很喜欢。”
说着,还怕和暮不相信似的,赶紧挤出笑容。 和暮心满意足,嗯了声。 大哥和旸见了,诧异得很。 他忍不住嘀咕:“老三的礼物平时不是都交给秘书选的?怎么今天这么重视,难道换了选的人……嘶。”
大嫂柳维收回刚刚掐了把丈夫的手,若无其事地笑笑,声音压得很低:“别说了,没有眼力见儿吗?”
和旸后知后觉,去看前面父母的反应。 母亲倒是一如既往笑呵呵的,但是父亲嘛…… 和旸懂了。 感情小弟这礼物的挑选人当真不一般! 多半就是传说中的那位了! 不知道为什么,和旸非但没有忧心忡忡,觉得自家弟弟不该找个身份不匹配的。 他反而有种雀跃,就好像……迫不及待想看好戏似的。 也因此,他那身军装带来的威严感,算是被破坏得一干二净。 郭希龄瞥了眼傻乎乎的老大,似乎还没注意到他家亲爹冷得快成刀子的眼神,一脸兴奋等着吃瓜的表情,实在是惹人厌烦。 便出声提醒:“老大,你去看看厨房准备得怎么样了。”
这时候,和旸还是反应一流。 当即看了眼前方的老父亲,抖了抖,赶紧起身。 “我这就去。”
“我陪他去!”
大嫂跟着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