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耳莲子粥，清爽润口，甜而不腻。苏清浅有点诧异，欧蕙竟然会做这个，她并不知道在她昏迷期间，为了不让欧蕙胡思乱想，李慧珍特意让她去厨房跟着学，以转移她的注意力。欧蕙在凌家，到底还是不太适应将自己当成主人，所以李慧珍稍微加重了点肯定语气，她就答应下来了。托了苏清浅这“病号”的福，凌烨君也尝到了欧蕙的手艺。车上两人还讨论，苏清浅说那莲子肯定是西塘那边采的，因为凌妈之前说要将莲蓬采下来，给几人做粥喝。凌烨君就搭腔，说你竟然知道西塘。苏清浅立刻不开心了，“我嫁到凌家时间也不短了，你说这个当老公的也太不负责了，都不带我逛一逛，你一个凌家都抵得上多大的园林啊。”

“我那是忙，何况现在那也是你家，你在家里想去哪里，也没有人敢阻止你啊。”

言下之意就是，你自己可以随便乱逛，谁让你安分守己，坐井观天了。果然她的状态好了一点，这人就不知道怜香惜玉了。苏清浅哼了两声，故意掐着阴阳怪气的的语调说：“这不是听说大户人家都有什么禁区的，我怕到时候犯了忌讳，可不就是没事找事。”

“那我现在可以告诉你，家里没有禁区，你想去哪都行。”

“不行你得带我去逛。”

凌烨君：“……好。”

“这还差不多。”

苏清浅满意的勾唇。“你不是因为方向感不好怕迷路吧？”

“……”苏清浅硬着脖子，“怎么可能，我方向感向来都好得不得了！”

“是，之前迷路了好几次的人，是我。”

靠之……竟然敢指桑骂槐！胆子太肥了！苏清浅看着男人专注路况的扯脸，气结的比起手指，“上北下南左西右东，你说我方向感怎么差了！”

“不差不差，还知道地图上一般的方向。”

凌烨君失笑。苏清浅：“……”再见，没法聊！有个屁的情商，那简直就是昙花一现！不，比昙花一现还要罕见！但这闷气别说生到警局了，在半路就全消了。苏清浅本来就是个没心没肺的，如果可以，她真的不愿意在那些会让自己不开心的回忆和人身上浪费时间，仇恨和报仇的真的是一件很累人的事情。套用一句很老的话——冤冤相报何时了。只是，如果只任人欺负，那么世界上的坏人也太逍遥自在。怎么能让他们过的那么惬意？就算伤敌一千自损八百，那也是要必须杠上，这叫什么？这叫……刚就刚，谁怕谁！我不开心你也别想好过！这种类似于小孩子过家家的行为，苏清浅将之归为自己的复仇。她也不是真的想置谁于死地，让谁偿命，她不想自己的双手染上血腥，这跟之前的肖陆铭和亓睿又有什么两样？她真是想借由法律的手，让应当伏法的人，顺理成章的坐进去，在铁窗里思考自己的后半生和悔过前半生。这边才下车，穿着制服早早在等候的警察上前来引领。苏清浅亦步亦趋跟着凌烨君，而凌烨君也许是考虑到她，将步伐的幅度缩小一些。牢房没有苏清浅想象中的阴暗，肖陆铭看上去的情况也还好，没有她以为的受到许多私下刑法。哪怕他现在不是经济罪犯，而是杀人犯。亓睿在警察里虽然没有案底，但大家都心知肚明，只是苦于没有证据。肖陆铭进牢后，就配合警方端了亓睿在外省专门拿来洗黑钱的皮包公司，随后将违法乱纪的组织如数给一网打尽。他的态度很配合，积极的，但似乎又不是为了达到洗脱自己罪行的目的。所以，在苏清浅昏迷的这段时间，事情已经彻底尘埃落定。趁着凌烨君要跟警局的人聊事情，苏清浅让局里的小警察先离开，给她点私人空间和肖陆铭说会儿话。她是凌烨君的妻子，小警察当然不会不同意，还让人给她倒了杯茶才走。“没想到我们再一次见面会在这样的情况下。”

她率先开口，却是感叹。隔着玻璃隔窗，一个在窗里，一个在窗外，明明是面对面，但实际距离却相去甚远，两人都再清楚不过。肖陆铭靠在椅子靠背，手里握着话筒，直直的看着苏清浅，却没有说话。苏清浅也不管他有没有听到，或者是不是在装深沉，看着他继续说：“路上烨君都跟我说了，你被捕之后态度很好，加上亓睿本来就罪大恶极，所以你可能不用判死刑。”

“但无期还不如死刑来的痛快。”

肖陆铭终于开口，只是目光依旧一瞬不瞬的看着她。声音略微沙哑，也不知道是不是电话电流的原因，但苏清浅心里却微微一颤。“你何必……”“做错了事情总是逃脱不掉责罚的，就算计划天衣无缝，没有人知道，但自己这一关过不去。”

“你的良心没有完全泯灭，不需要这么惩罚自己。”

“你说错了，我没有良心。”

肖陆铭定定的看着她，语气坚定又含着那么一份自嘲的意味，“你为你的好朋友报仇了，你不觉得畅快，怎么反过来安慰我？”

苏清浅还用了一点时间，才反应过来肖陆铭嘴里的好朋友，是“路小雪”。“每个人都要付出代价，但同样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你来跟我背论语的？”

苏清浅：“……”“算了，没什么事我就回去睡觉了。”

肖陆铭勾了下唇角，似乎想到了什么好事，“自从小雪下葬，就一直没有睡好，近几天却是一夜能到天亮。”

也许是心里的负担没有了吧。只是……“你后悔了，你后悔答应亓睿，对路上善父女下手。”

“后悔又怎样？”

肖陆铭轻飘飘反问：“世界上有后悔药吗？”

“你为什么当初不拒绝？”

肖陆铭微愕，随即喃喃：“为什么……”“是啊，为什么？”

“也许……是鬼迷心窍。”

他轻嘲，然后抬头看她，“真高兴小雪有你这样的朋友。”

“其实我不是她朋友。”

“我知道。”

肖陆铭神色淡淡，语气也淡淡。却是让他对面的苏清浅心一凛，“你知道什么？”

“她在网上是有一个谈得很好的朋友，但不是你，我查过聊天记录和IP，但那都是你动过手脚之后。”

肖陆铭深深的看着她，“只有一个人会用那种手法来捏造，我只是不愿意相信，可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苏清浅张着嘴，脑子也僵硬住，她竟然好像知道肖陆铭接下来会说什么。“从那天，路霜霜接到莫名的电话，后来，在新房里被捉奸。”

肖陆铭看着她，跟一开始一样一瞬不瞬，仿佛她会在他不经意的眨眼间消失不见一样。“你知道那个时候你像是什么？就像是自己的丈夫出轨，而你怒不可遏。”

也许是回忆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温润的脸上露出点笑意。可在苏清浅印象中，那段记忆绝对称不上是美好，甚至是黑历史，回忆起来都让觉得愤怒！“蛛丝马迹太多了，就算我能颓靡一段时间没有察觉出来……可醉酒的人总有一天清醒，清醒过来什么都瞒不住了。”

苏清浅抿抿唇，一手拿着茶杯，一手拿着话筒，跟之前滔滔不绝的样子截然相反，像是被谁按下了暂停键一样，沉默。“总是有那么点意外的，凌烨君为了救你，豁出去性命。”

肖陆铭没有直接拆穿，而是移开视线，“你找到了幸福，可亓睿会毁了一切，首当其冲就是极有可能成为他威胁的凌烨君。”

“你是凌烨君的命门，有一就有二，亓睿拿凌烨君没办法，可你就是切入点。”

解释到这里，如果苏清浅还不懂，那就真的是个白痴了。可是她声音干涩，开口却被自己的沙哑给吓到。她喝一口茶，只觉得满嘴都是茶叶的苦涩，苦味从舌头蔓延到喉间，再通过血液传到四肢、心肺。“所以你先下手为强了。”

“嗯，那时候你在医院。”

“你觉得我在医院，亓睿找不到我，会从欧蕙那边下手。”

肖陆铭不置可否，“可事实上亓睿还没有对你下手的动机，我跟他说，毒狼没死，他怕我暴露连累他，肯定是要来陇城一趟的。”

“你其实不需要这么做的……”苏清浅无意识的握紧话筒，垂下头去。“我只希望小雪能原谅我。”

“人死不能复生。”

苏清浅放下茶杯，强迫自己硬下心肠。可肖陆铭不放弃，“你觉得她会原谅我吗？”

“我不知道。”

“你应该知道的。”

“原不原谅，有什么关系呢？她死了，她爸爸，也死了。是她曾经掏心掏肺喜欢的人，亲手杀死的，现在那个人坐了牢，一辈子也毁了。这样、这样满盘皆输的局面，原不原谅……真的还有关系吗？”

肖陆铭定定的看着她，微抿的唇瓣透露他些许紧张和无措，“别哭，也不是满盘皆输，至少你赢了。”

“我没有……”苏清浅捂住脸，眼泪从指缝中觅出。握着话筒的手也渐渐落下，隔着窗，她在另外一人面前，哭的溃不成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