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南王!陆凶叹息一声,将那个腰牌解下来,小心地握在手里,然后,抬眼细细打量着那人。那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长得有棱有角,肯能常年习惯皱眉头,双眉之间有个深深的川字,另外,也许常年随军的缘故,脸要偏黑一些。这衣服,不是中原的衣服,发式……少年的头发藏在一个黑色的兜帽里,陆凶抬手拨了拨,发现他的发式竟然是蛮人的发式,一侧头发编了很多小辫子,和其他没有编成辫子的头发一起,绑在头顶,用绿松石做的发箍束了。为什么是这个装扮?如果是蛮人,为什么又有平南王的腰牌?陆凶越看越好奇:难道他是从蛮人那里逃出来的?他其实是平南王旧部安插在那里的探子?平南王……战火,尸体,硝烟,惨烈的画面带着刺鼻的血腥味儿,瞬间将陆凶笼罩。他的眉头微微皱起,本来沉下的心事又涌上心头,心情异常沉重。外面有脚步声,他知道是阿娆回来了,连忙将腰牌藏好。“程大哥,药采来了,要不要我去请个大夫?他伤得太重了。”
陆凶摆手,道:”先不要去,这件事情,也不要传出去,等会儿小七醒了要是问起来,就说这人醒了就走了。”
“哦。”
阿娆满肚子疑问,但是看他的神色,还是点了点头,转身捣药去了。拔出了毒,敷了药,那人的脸色渐渐好了起来,陆凶和阿娆将他抬到后面一间地窖里,用干草给他做了个床。陆凶留在那里照顾他,阿娆一个人出来时,发现小七已经醒了。小六刚好背着一篓子生姜过来,阿娆把他们叫过来,道:“小六,小七,有件事情跟你们说一下,后面那件地窖里我放了重要的东西,为的是吸引那个做手脚的贼人,你们不要去,省得坏了我的事儿。”
“是,阿娆姐。”
小七一眼看到了她手上的绿色药汁,忽然想到了那个黑衣人,“对了阿娆姐,那个受伤的人呢?”
“你还好意思说,见到血就晕了,我和你程大哥忙里忙外,又是找药,又是请大夫的,一时没看住,那人就跑了,算了,那人的底子可能也不干净,说不定是什么地方的流匪,还是别说出去了,省得给我们香坊惹麻烦。”
阿娆道。“不知道夫人遇到什么麻烦?”
话音刚落,外面便响起了一个男子的声音,阿娆吓了一跳,忙转身敛襟施礼,“民妇参见江大人!”
江宇珩穿着一身便服,站在香坊的门口,看着门上“云深处”三个惊天地泣鬼神的大字渐渐皱起了眉头,皱了半天,才缓缓道:“夫人的品味,还真是非同一般!”
他前几日听说了云深处的事情,一时好奇,今日正好有空,就溜达着过来了。“大人,此匾额乃是小儿所写,让大人见笑了!”
“哪里,哪里,小公子的天资不错,虽然还不能掌握这字的布局,却胜在气势如虹。”
“大人过奖了,只是,民妇不知,大人今日到访所谓何事?”
阿娆瞥了一眼那小木屋,忽地将音量提高了几分。她这一嗓子,木屋下地窖里的陆凶立刻明白了,忙将那黑衣人藏好,自己从后窗户里跳了出来。“也没有什么大事,只是前几日在月江香铺有幸得了一块青麟髓,据说是你这里制的,便过来看看,一来是见识一下香坊,二来也是想尽父母官的绵薄之力,体察下民情,方才听夫人说有麻烦,不知道夫人可有需要本县做的?”
阿娆笑了笑,道:“一点儿小麻烦,既然大人来了,不如先到里面去转转?”
他若有心查案,她遮遮掩掩的反而更让人起疑,倒不如大大方方地给他看。江宇珩点了点头,刚想跟阿娆走,阿娆却转过身,悄悄像小七使了个眼色。小七心领神会,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大人,请大人为草民和阿娆姐主持公道。”
“哦?”
江宇珩顿住了脚步。“阿娆姐为人宽厚,说那是小麻烦,但是草民一点儿都不觉得是小麻烦。”
“说来听听。”
小七便将早上发现有人往檀香里掺假的事情说了出来。“此事重大,为何不报官?”
江宇珩问阿娆。“大人,民妇没有报官,一来是觉得此举并未害人性命,不想牵扯太多,二来,那掺假之人,定是等着云深处出丑,等着云深处的新香上市之时,那人自然会前来指摘,若此时报官,打草惊蛇,恐怕那人便再也不会露面了。”
阿娆道。“说得有几分道理,不过,你还是带本县去看看那掺了假的檀香吧。”
阿娆道了声是,便将江宇珩带到香坊里,给他看了那檀香。江宇珩自然是不懂香的,看了看闻了闻,也没有弄出个所以然,阿娆又带着他参观了一下香坊,简单介绍了一下制香的流程,他似乎很满意,说以后需要官府相助的时候可以直接找他。“江大人突然驾到,草民准备不周,这几颗凝神香就请大人收下吧!”
出香坊的时候,阿娆从小七手里接过一个盒子,双手奉上。“你这是贿赂本县吗?”
江宇珩凝神道。“阿娆行得正坐得直,江大人两袖清风清正廉明,何须贿赂?”
她柔声细气,字字珠玑,“江大人,其实,草民奉上这安神香,只是为表达上次的谢意罢了。”
江宇珩摆了摆手,道:“本县分内之事,无需谢,夫人,这香还是请收回吧,不过,这门口的栀子花开得倒好,如果不介意,本官便采几朵回去如何?”
阿娆抬头看了一眼门口篱笆下冒出的一丛野栀子花,“大人喜欢,那是民妇的荣幸!”
小七是个有眼力见的人,未等江宇珩去,便已经采了几朵最好的。江宇珩离开的时候,刚好碰见陆凶从外面回来。他从窗户里翻出去后,先是从一条小路跑到河边,又在河边找了几味香草,这才慢悠悠地回来。时间算的正好,在江宇珩离开之前。“草民见过江大人!”
陆凶抱拳施礼道。“免礼!”
江宇珩眯了眯眼睛,“听说你就是这香坊的另外一个……”他想了半天,想不起那个奇怪的词。“股东!”
阿绕道。“对,股东。”
“大人消息灵通,草民佩服!”
程大道。江宇珩摇了摇头,叹息一声道:“我江宇珩既然做了这江宁县的父母官,便要对这江宁县的百姓负责,多了解一些民情也是应该的,莫说云深处这么轰动的事情,就连谁家孩子上了哪座私塾,我这个作知县的也有责任明察。”
说完,他瞥了一眼几人。陆凶的心在他的目光掠过的时候倏地一紧。这个江大人,为什么总像是话里有话?他究竟怀疑他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