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雪越下越大,外面已经有厚厚的一层了。江宇珩先问了陆朝一些政事,这小家伙倒也能对答如流,但是等到他问到武功的时候,他却有些不自然了。“朝儿是不是最近学了新的功夫,和我原来教你的有些出入?”
江宇珩是个善于察言观色的人,一下子就想到了陆朝的为难处。陆朝点了点头。江宇珩道:”朝儿,学功夫和学文一样,都要取各家精华,来吧,不要怕,让我看看。”
他递了一把短剑给陆朝,正是陆凶送给他的那把有机关的短剑。陆朝不再犹豫,拿着短剑在他面前比划了一番,后来,觉得不甚满意,又加了几招。江宇珩看了点头道:”朝儿进步神速,只是最后这几招……”他故意顿了顿。陆朝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那几招是他根据陆凶隼和江宇珩的功夫自己改的,不知道能不能入得了师傅的眼。“最后这几招,才是各家精华所在。”
“江伯伯能看出朝儿用的是哪几路的功夫?”
江宇珩点了点头,“我虽然自己不能练功,却也能看出功夫的好坏。”
雪下得有些大,阿娆见江宇珩衣衫单薄,便让人拿了一件新作的披风过来。披风是用棉布做的,里面趁了一层狐狸皮的里子,看起来朴素,穿起来暖和。披风拿过来,阿娆示意陆朝送给江宇珩。“朝儿承蒙江大人指点这么久,阿娆一直都没有表示,这件新作的披风,便当做朝儿的谢礼吧,还请大人不要嫌弃。”
阿娆道。江宇珩接过披风,小心地摸了摸。柔软,带着她手指的温度……他怎么会嫌弃呢?“江大人?”
阿娆轻轻唤了一声。江宇珩猛地醒过神来,道:“多谢夫人一番美意。”
从陆府出来的时候,雪还没有停。江宇珩没有直接回江宁,而是绕路去了一趟璇玑楼。璇玑楼在金陵依旧有名,但是,它的主人已经很久没有露面了。“请问花蕊夫人可有消息?”
江宇珩在楼下碰到了一个管事,便恭敬地问道。“夫人出门有段日子了,恐怕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先生若是找夫人有事,在下倒是可以转达一下,不过能不能带到,还是要看运气了。”
江宇珩皱了皱眉,随即笑着道:“不用了,告辞!”
陆凶没有走大路。越往南走,雨水越多,他带着一行人,几乎有一个月没有见太阳了。身上的蓑衣都快长霉了,皮肤也一天到晚湿漉漉的,这里和风沙肆虐的西北相比,是另一个极端。蜀中的路艰难险仄,陆凶一行数十个人,身上背着简易的包裹,正侧身从湿漉漉的栈道上走过。下面,是无底的深渊,被白蒙蒙的雾气罩住了,看不到底。看不到有看不到的好处,至少没有那么胆战心惊。“陆帅,没想到这条路这么难走。”
说话的是一个叫张傲的人,出身贫寒,有些军功,之前一直在北疆和蛮人对峙,受了不少伤,据说一连三四年也没有从战场上下来过,后来窦榆瞑出山,他这才得了空,回京城探亲,可是谁知好日子没过几天,就又被璟同帝派来平叛了。这次,皇帝亲封了他一个校尉的头衔,还赏赐了黄金百两,绸缎百匹。可是他常年征战在外,也用不上那些东西,这次陆凶提议几个人扮成商队过来,他干脆慷慨的将自己的绸缎捐出来充当了“货物”。现在,这一行几十个人的身上,除了带了常用的兵器之外,还每个人带了一匹绸缎,因为蜀中多雨,怕绸缎湿了,陆凶早就命人用蕉叶将绸缎裹了好几层。背着这些东西走栈道,简直是找罪受,但是当兵的什么罪没有受过,所以这些人心中虽然有困惑,却终究没有说出来,倒是这张傲心直些,走到这里实在忍不住了,这才委婉地问了一句。“我们此去云南,一路上一定有很多人等着我们自投罗网,为了避开那些人,这才不得不选一些偏僻的路。”
陆凶小心地走了几步,回头看了一眼雨雾中的兄弟们。今日走得不少了,过了这段栈道,也应该让兄弟们休息一下了。进入蜀地的时候,他请了一个向导,那向导是当地的一个山民,对地形颇为熟悉,方才他问过,过了这段栈道,前面有个小村子,名叫浣花溪,可以在那里歇歇脚,烘一烘湿哒哒的衣服。“大帅是怀疑那些叛军已经渗透到蜀地了吗?”
张傲是个通透的人,陆凶一点,他便听到了他的弦外之音。“不止蜀地吧!“陆凶含糊地答道。其实他早就知道,这场叛乱,一定是蓄谋已久,而且是掐住了他进京的点爆发。若说朝中无人接应,恐怕谁都不会相信,既然朝中都有人了,他们这一路走来,肯定也有眼线盯着。出长安的时候,他为了甩掉暗地里的尾巴,不知道费了多少工夫,先是用郭平的手下暗中除掉一些人,实在除不掉的,便用了一招‘瞒天过海’,将他们引了开去。这段路虽然难走,却是捷径,并且也省了不少麻烦。只是,苦了郭平。话说,那家伙最近越发发福了,他假扮自己,别人真的没有认出来吗?正寻思着,见前方一只鸟飞过。那只鸟乍一看和普通的鸟无异,但是陆凶知道,那是郭平派来的。“张校尉不是南方人吧?”
张傲的脚下一滑,人差点儿掉下去,被陆凶一只手抓住后,他才脸色苍白地摇摇头。“属下出生在长安,一直在北方打仗,这南方还真的没有来过。”
这场雨,从进蜀地开始便下,现在他觉得自己都快成梅干菜了。“这里还算好的,等到了云南的丛林,还会有瘴气之类,到时候恐怕少不得受苦。”
“跟着陆帅,为皇上分忧,属下不会言苦。”
前方的路越来越难走,陆凶叮嘱了身后的兄弟们几句,便不说话了,张傲也不敢再说话,双手死死扒着石壁,一刻不敢松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