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你的心里是有他的,对吗?”
小谢张了张嘴,垂下头去。她的双手用力的绞着衣带,几乎要将拧成麻花。“你的心里若没有他,你早就痛痛快快地放下,或者远走高飞,或者虚与委蛇,反正无论你做什么,受伤的都是他,他的伤痛和你没有关系。”
“你之所以这么痛苦,是因为你不想伤他。”
小谢微微侧过脸,用蒙了一层雾气的眼睛看着她。她没有想到,自己的心事竟然一下被她说中了。是的,若她的心里自始至终都没有她,现在她就不必这么痛苦了。痛苦,是因为害怕自己伤害他。“姐姐……”就在这时,门咣当一声开了,一个男人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到了离两人三四步远的时候,才勉强刹住了车。他一眼看到了小谢,似乎有些惊讶,又有些惊喜。一大早听说她不见了,他害怕她会像以前一样不辞而别,心急火燎地找遍了大半个金陵城,直到现在,他紧绷的神经才放了下来。“小谢,你怎么在这里?我找了你好久,哦,你怎么哭了?是不是对我做错了什么?你要是不满意尽管说,我改,要是你觉得还缺什么,尽管开口跟我提。”
小七本来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见她,硬生生将快要跳出来的心脏又压回了原位。“婚礼的事情你不用操心,我都准备妥当了,到时候你只要……”忽然,他的话被她冷冰冰的目光截断了。“小七,你觉得我们俩般配吗?”
一句话落下,小七本来有些惴惴的心里,忽然被浇了一桶凉水一般。是呀,他们,从来都不般配。他是个从乡下出来给别人干活的伙计,其貌不扬,除了算账制香什么都不会,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也就一颗真心,而她是西域来的头牌舞女,舞技震金陵,美貌更是难得一见。换句话说,他是泥土里长出来的树,而她是天上落下的仙,虽然站在了同一个地面上,却有着截然不用的渊源。这些,他一直都明白,当时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去求婚,她答应后,他便被冲昏了头脑,一直不肯面对真实的自己。其实,自己这么卑微,怎么配得上她?想到这里,小七的心底便泛起一丝丝的疼痛,渐渐的,那疼痛如地震时的裂缝一般,渐渐扩大开来,他的身体,感受到了撕裂一般的痛苦。他强忍着痛苦,自嘲道:“我知道,我不配,是我……是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是我错了,我错了。”
小七抬起手,手指插进头发里。这种突然从云端跌落的感觉,既真实又迷茫。他木头人一样笨拙地转身,却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双腿从来没有如此沉重过。阿娆在旁边看着,发现他的眼圈已经通红了。“小谢,对不起,是我唐突了,我不该……我不该逼你,你要是不愿意,就忘了我吧,我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他又试着转了转身,那双腿还是犹如灌了铅一般,怎么都迈不开。外边的光有些刺眼,刺眼得渐渐变成了一团白光,他想走进光里,却不知道那里是天堂还是地狱。没有她的地方,只能是地狱吧?若灵魂在那里可以化为灰烬就好了,到时候他也不必承受无休无止的痛苦。“你只会道歉吗?你为什么就不肯多说几句?”
小谢在背后,忽然一声嘶吼,接着眼泪汹涌着滚下来,很快泣不成声。“为什么,为什么不骂我,为什么不辩解……”一个人积累的情绪过多,最终找到释放,是一个好的兆头。阿娆起身,看了一眼两人,觉得这里没她的事了,便上前,拉住小七,悄声道:“好好哄一哄。”
失魂落魄的小七终于回过神来。原来小谢不是嫌弃他,而是希望……希望他去哄哄她。不过女人也真奇怪,明明喜欢却又莫名其妙发脾气。但是仔细一想,小谢的问话并没有毛病,她只是问他觉得他们般不般配,他只要回答般配两个字就可以了,是自己想多了,才惹她如此生气。或许,她是在气恼自己连留住她的勇气都没有。“小谢,我……”这样一来,小七反而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摸着脑袋支支吾吾半天,也没有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七哥!”
最终还是小谢扑了过来,一把抱住他的腰道。“七哥,我现在明白了,我是喜欢你的,其实我只是……只是有点害怕,害怕万一我对你的感情没有那么深,到时候会害了你。”
带着甜香的体温透过布料一丝一丝在小七的身边蔓延开来,小七忽然觉得自己就像掉进蜜罐里一样。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都是甜的。“小谢,只要你在我身边一日,我就是赚的,要是有哪一天你厌倦了我,想走了,我绝对不会拖累你。”
他紧紧抱着她,有那么一刻,他想把这个人揉进自己的骨血里。小七和小谢的婚礼非常热闹,金陵城的名人几乎都来了。有冲着小七的香铺来的,有冲着小谢的名气来的,然而更多的,则是冲着陆凶和阿娆的身份地位。小七收到了很多贺礼,梁掌柜做起了临时账房,一笔一笔都给他记录好。婚礼上,阿娆也和其他人一样,忙里忙外,等到晚上将新人送入洞房,她才猛然回过神来:陆朝哪去了?小七的婚礼,按理说陆朝没有理由不来参加。“常德,看见少爷了吗?”
常德正在收拾院子里的乱七八糟,闻言目光四下扫了一圈,摇了摇头,道:“今日早晨少爷还跟我要了几颗糖,那之后我就再没有见过他了。”
“好了,你先别收拾了,赶紧去找少爷。”
这个时候,陆朝要不在屋子里读书,要不在院子里练剑,以他的脾性,不可能跟一群熊孩子跑去闹洞房的。常德一看阿娆的脸色,顿时也慌了,扔了手里的东西,跑到旁边厢房,叫了飞花,两个人就在府里找了起来。阿娆的宅子不大,很快找了个遍,三个人在水井边碰头,都说没找到。阿娆更是心急。这么晚了,这孩子招呼都不打,去哪里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