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句话。他的剑太锋利了,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的剑。那个少年用沉黑的眸子看着她,眼睛里有几分惊讶,几分敬佩。“荀家乃是制香世家,怎么会出你这样的杀手?”
她站在他的面前,白玉一般晶莹的手指勾着一个香囊。那是他的香囊,香囊里装着一些药材,是他自己调制的。“这是用来镇痛的药吧,但是显然你用的是荀家独有的香做底,别问我怎么知道,我这璇玑楼里都是他们家的香。“少年趴在桌子上,瞥了她一眼,便慵懒地转过了头。他太累了,不想解释。花蕊夫人跪在地上回忆过往的时候,隼的眼睛也被泪水蒙住了。加入圣剑,对他来说是一个噩梦。那一天,他第一次用剑杀了人,一个一直以来企图破坏圣剑的人。他成功了,但是他心里一点儿都不好受。孩子抱着已经死去的父亲哭的样子,一直在眼前挥之不去。有风吹来,他闻到了酒香,于是他翻进了那座楼。里面没有人,只有几坛子好酒。他不顾一切地灌自己,试图让自己忘记那个人临死时的眼神。他不喜欢这样的命运,所以他用一种近乎自杀的方式来发泄。本来可以天亮前就走的,但是他大意了,低估了梨花白的后劲儿,几坛下去他就醉成了一滩烂泥。以后绝对不能犯这样的错误!酒劲儿过去之后,他这样提醒自己。哎,哪里还有以后?说不定这次就要玩完了。想着昨日剩下的梨花白,想着今日可能被那个给他上药的女人扭送官府,他忽然觉得有些可惜。要是能再来一壶就好了!如此想着,他的目光便落在了桌子上的酒壶上。他伸手拿过来,不顾一切地往嘴里灌。“行了,伤得这么厉害还喝酒。”
漂亮的女人一把将他的酒壶抢过来。“转过身来,我给你上药!“她将酒壶扔在一边,见他不配合,两道目光瞬间冷厉如霜雪。但是眼底却是那样的温柔。他忘不了那个时候的她。隼双手抱着头,翘起一只脚,躺在了一道黄土的墙上。头顶是一棵浓密的大槐树,五月份的天气里那棵树盛开着雪白的花,丝丝缕缕的甜香随着风窜入他的鼻子里,他恍惚间竟然能闻到了。和她身上的味道很像。如果他从来不知道他是阿斯兰的奸细该多好。那么至少在这个冰冷的世上,他还有一个温暖的依靠,在他看着另外一个女人远离的时候,他的背后还有另一个女人看着他。可是现在,一切都是谎言,一切都是算计。“活该!“隼苦笑了一笑,抬手拿起了酒壶。最后一滴。他生气地将酒壶扔了出去。“原来你从一开始,便是利用我!“从她发现那个香囊的时候,从她隐约知道他的身份的时候,她便开始了对他的利用。幸好,他替她打听了那么多消息,唯独没有将圣剑的秘密告诉她,否则,自己现在自杀谢罪都来来不及了。酒壶在不远处的石头上摇晃着,他的血从背上流下来,沿着墙,流成了一条线。不,不能这么下去,还有阿娆!他猛然醒悟,一翻身,从衣服里翻出伤药。“怎么样?“阿娆将随意配好的香送到阿斯兰的鼻子边。那香清冽甘甜,有些像她的味道。“很好,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
对于她,他向来不吝惜溢美之词。“没想到你对大梁的文化还颇有研究。”
阿娆道,”只是不知道你是如何开始制香的?是什么原因让你千里迢迢来到长安,大费周折的买下这处别业专门用来制香?我很好奇,你能告诉我吗?”
阿娆在他的对面坐下,双手托着下巴,好奇地盯着他。十三年前,他是为了给朝儿下毒才来长安的吗?夜国国师和金国王子勾结,把最有可能继承大统的皇子做成傀儡。母胎中下毒,一切神不知鬼不觉。若真的是他,那他可真是深谋远虑。阿斯兰微微一笑,眼波柔亮如水。这个女人,终于敢这么肆无忌惮地看着他了,真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也好,也好,那就如她所愿。既然她以为自己是猎人,那么他就上钩吧。“十三年前,我师从夜国国师,无意间得到了一个方子,但是想要凑齐这个方子的药材非常不容易。我跑了很多地方,天山,雨林,戈壁,我都去了,不过最终还是缺一味药引,后来我辗转打听到,我需要的药引恰好就在长安。”
“什么药引?”
阿娆目光闪动,紧追不放,”现在可还有?“阿斯兰没有立即回答她,而是意味深长地一笑,“你为什么不问我那个药方是做什么用的?也许你应该更关心这个。”
“这……我又不是大夫,关心药方有什么用?你随便跟我胡诌一个作用,我也不知道你是不是骗我的,倒是这药材是否可以入香,我一听便知道。““哦。“阿斯兰点了点头,“既然你如此想知道,我便告诉你。”
说着,他将桌上的茶杯往前推了推,“口渴了吧?这可是我亲自炒的茶。”
阿娆看了一眼。那茶的气味儿很好,茶体通透,如明净的琥珀一般。“多久了?”
她忽然问了一句。阿斯兰一怔,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没多久,刚刚从金国带过来的,你不用担心。”
“哦。”
阿娆这才放心地抿了一口。她不怕他下毒,因为他要下毒,她根本躲不过,除非她先把自己渴死饿死。不过,那是不可能的,能屈能伸,才能成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