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灰化作无数飞蝶,璟同帝的目光跟着烟灰,也移到了半空。快了,马上就要好了!那一刻,仿佛积压在心底多年的心事终于找到了宣泄口,他长长地出了口气。忽然,他的心猛地一震。不远处,正有云快速地聚来,那云极黑,极浓,仿佛携带了足以淹掉整个老虎山的暴雨。怎么这么凑巧?老天爷这是故意为难他吗?想到几年前老虎山也发生过一次山火,然后莫名其妙被雨水浇灭,他便有些不安起来。不行,必须尽快完成计划。孤注一掷,必须成功!他的目光重新落在了燃烧的香上。香只剩了三指长,惨白的灰烬不停地从上面坠落,在下面堆起了一个个小小的灰烬堆。他莫名想起了大梁历代先帝的祖坟。快些,再快些,一切就要结束了。没有整日压在他身上的身世之谜,没有时刻威胁他的先帝遗孤,那样的日子,该是多么让人向往。三天前,瀚城王宫。一只雪白的鹞鹰落在朱红的琐窗上,看了看周围,有些不乐意地震了震翅膀。它不喜欢这中原的窗户款式,但是他的主人一定要修成这样,作为一只信使,它丝毫没有办法。“璟同帝携满朝文武赴老虎山举行祭祀大典,陆凶失踪,长安空虚,可趁机直入!”
阿斯兰从鹞鹰的脚下取下一封信,目光一扫,便将内容都收入其中。随后,他将那封信拿起来,凑近了火苗,看着信上的字和一只黑鹰的标志被烧成了灰烬。然后,他起身,透过朱红的窗户,负手看着远处。那个方向,是大梁的所在,也是他的心之所在。想起那个女人,他的心仿佛又被利器猛扎了一下,新伤旧伤,鲜血淋漓。在别业的日子,是他一生最幸福的时光,他以为,他和她可以这样继续下去,只是没想到她的温存她的柔顺却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局。那个女人,从来没有爱上过他,她的倾慕,她的失忆,都是假的。她想要的,只是解药,为了解药,她甚至不顾腹中胎儿的安危,以身试药。是个狠人!从腰里取出那段她曾经吹过的羌笛,他的眼底神色变幻,异常复杂。半晌,他哼的一声冷笑,道:“阿娆,这一辈子,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笑话,他金国国主看上的人,怎么可能那么容易逃脱?这一辈子,只要他不死,即使她逃到天涯海角,他也要把她抓回来。到时候,囚禁在瀚城的宫殿中也好,找个偏远地方金屋藏娇也好,或者更彻底一些,将她双腿打断,将她记忆抹去……反正,他是不会让她离开了。目光抬起,他看到了桌上的一碟胡麻饼。是他亲手做的,她说他喜欢,他没有在长安城买到,便将配方带回了瀚城,自己动手做。阿娆,以后跟着我,你会有吃不尽的胡麻饼。“哈尔赤!”
忽地转过身来,他冲外面大喝一声。“臣在!”
哈尔赤立即从外面进来,恭恭敬敬单膝跪地。“传我圣谕,立即集结梁国境内精兵,围攻长安城!”
精心布局十几年,现在该是出手的时候了。说完,阿斯兰的拳头紧紧攥起,骨节握得咯咯响。他们以为,他只有那个孩子一个杀手锏吗?“是!”
哈尔赤领了命令,起身大步出去了。那只鹞鹰听到了他的口哨声,尖啸了一声,落在了他的肩膀上。哈尔赤拿了一块鲜肉给它,待它吃完,拍了拍它的背。“刚刚回来,又要劳烦你回去,这次,你一定要快,知道吗?”
粗犷的汉子,看那只鹞鹰的眼神就像看自己的情人一般。阿斯兰听到脚步声远了,便拿起那支羌笛,凑到嘴边,幽幽地吹响了一曲《折杨柳》。一曲罢了,他的心痛似乎没有丝毫缓解。爱上一个人,原来是这么难忘吗?被一个人欺骗,原来是这么难受吗?“国主,您这是……”旁边的侍从见他抽出了许久不用的刀,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这位三王子从小到大便性情古怪,表面隐忍实则桀骜不驯,做任何事情都由着自己的性子,这下,他该不会是要为了那个女人出征?自打从大梁回来后,他便每日吹奏《折杨柳》,起初他以为是吹给那位已经逝去多年的王后的,后来才知道是另外一个女子。这么多年了,自从那个王后也就是阿尔木的母亲死后,国主的眼睛里便再也没有装入另外一个女人,可是那个女人的突然闯入,却让这个本应该在王座上大展雄风的王者陷入了泥潭。在这个泥潭里,他挣脱不了,也不想挣脱,他甚至任性地拿自己的命,拿自己的国做赌注。“国主,别忘了,您还有金国几千万子民。”
那个侍从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脸紧紧地贴着合在一起的手背。“一个女子都拿不下,哪里还有资格做这个国主?哈图,去,把我的盔甲拿来!”曾冷一声,阿斯兰拔出了刀。刀光雪亮,未曾老去。杀气蔓延过来的时候,那个侍从只觉得头顶一片冰凉,他知道,他应无法阻止这个特立独行的王了。“此去,王一定要保重自己!太后还有您的子民,都等您平安归来。”
将那套铠甲拿出来的时候,哈图战战兢兢地叮嘱了一句。阿斯兰套上铠甲,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王宫。是日,五万大军在瀚城集结,在国主兼主帅阿斯兰的带领下,浩浩荡荡奔赴敦煌,打算从那里往东,取道阳关进入大梁。守护北疆的秦汉等人接到急报,知道不好,立即重新部署边防,然而,他们已经晚了,阿斯兰的大军早已突破了东部防线,连下三座城池。果然敦煌不过是个幌子,阿斯兰的真实意图是东线。东线溃败,秦汉气急败坏,立即将此事上奏,同时附书一封送给了云南的窦榆瞑。璟同帝在老虎山,接到这份战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他看了看便扔到一边,道:“北部边境之事交给秦汉,祭祀大典照常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