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面上，董秋婉和陈修女在干净整洁的大街上慢慢地走，陆敏却有些失神，她忍不住问董老太太：“阿嬷，我爷爷叫什么名字？”

“陆谕。”

董老太太答完也反应过来了：“你爷爷见过我姐？”

不知想到了什么，她激动得站起来：“可我后来问他有没有到过上海，他为什么说没有到过？”

陆敏连忙安抚她：“阿嬷，我们国家这么多人，我爷爷的名字也不是最特别的，说不定这个陆爷，只是跟我爷爷同名同姓。”

董老太太想了一会，拍着胸口说：“你说得对，只是同名同姓，这个陆谕不是你爷爷，肯定不是你爷爷。”

可是陆敏见过爷爷年轻时的照片，照片上爷爷穿着旧时军装，长相和画面里的陆谕一模一样。　　陆敏不敢讲，现在只是确认爷爷见过姨婆而已，姨婆婆的失踪不一定跟他有关。　　但她越是这么想，心里就越是不安，手心都出汗了。　　董老太太似乎感觉到了她的情绪，也跟着不安起来。　　温颜给老太太塞了一颗糖，拍了拍她手背：“这一天才刚刚开始，老人家，你可要撑住了。”

也许是糖起的作用，也许是温颜说的话起了作用，老太太安静了下来。　　画面继续。　　陈修女要见的是一个米铺老板，至于见对方是为了办什么事，她没讲，董秋婉也没问。　　“就是前面了，文升米铺。”

陈修女情绪高涨了不少，“一会你就在铺子里帮林老板顾一会铺子，我们谈完了事，去吃一碗云吞就可以去码头接货了。”

现在还不到中午，米铺并不忙，铺内只有林老板和两个伙计，林老板一见陈修女就刷地站起来：“陈姐，你来了！”

瞥见陈修女身后眼生的董秋婉，他脸一沉：“她是谁？”

陈修女小声说：“跟你提过的，董秋婉，人很机灵踏实，三个月后就十七岁了，到时候安排她到洋行上班。”

林老板这才松了口气，他冲董秋婉点了点头，叫来一个伙计：“小马，把上个月的送货单找出来给这位董小姐核对一下。”

又拍拍董秋婉的手背：“秋婉，那你先核对送货单，不管你用什么方式，核对清楚就行，核对不清楚也没关系，你就当是练手。嗯，以后教堂没什么事，你就当米铺来练手，往后去了洋行能更快上手。”

林老板态度温和，董秋婉松了口气，她跟着小马去了楼上，专心地核对起账目来。　　小马给她送茶水：“董小姐，小的就在楼下，你需要什么就喊一声。”

董秋婉回头说了声谢，又立即把注意力放回账本上，但是没等她注意力真正集中，小马又上来了，这回是送水果。　　又大又新鲜的葡萄，看着水汪汪的，董秋婉也只是在几年前教堂不愁吃穿的时候吃过几回，后来教堂别说是水果了，新鲜的青菜都难出现了。　　不过董秋婉只是看了一眼，怕它干扰自己算账，还把东西端远了些。　　才对了两三张送货单，小马又来了，这次是送点心，说是老板吩咐的，怕她饿着：“我们老板人真的很好，董小姐如果能来我们米铺工作，我们老板肯定很开心。”

等到小马第五次送东西来，又说了些似是而非的话之后，董秋婉就有些心神不宁了，她干脆反锁了房门，不管小马在外头怎么敲门，她就是不开。　　小半个小时后，小马不再上来了，董秋婉这才真正进入状态。　　此是后院的一间空房内，围坐着五六个人，陈修女和林老板就在其中，另外几个看起来都很良善。　　小马敲门进来，小声向大家汇报董秋婉的表现，知道她最后干脆反锁了房门，陈修女就笑了。　　“这孩子就是这样，在做事的时候，心里就只有眼前的事情，是不会管自己是不是在别人的地盘的。”

其他几个也跟着笑了。　　林老板说：“北边局势严峻，南边稍微要好一些，但也好不了多少，有能力的都逃去南洋了，我们的人很多都联系不上了，如今在上海能用的，也就我们这几个了，要是出点什么事，就是被别人一锅端。”

陈修女叹气：“可不是吗？原本我想着教堂里住着不少外国修女，情况会好点，关键时候能做为大家的退路，可现在那些修女不管事，神父看起来也心不在焉，我猜他也差不多要跑去南边了。”

“整个中华局势都差不多，其实跑又能跑到哪里去？”

林老板叹气，“要不是当局的不顶事，我们能流落到今天谁都能踩一脚的地步？”

“林老板，慎言。”

陈修女说回董秋婉：“秋婉是我一手培养出来的好苗子，你们要是觉得可以，回去之后我就跟她把当中利害关系讲一讲，她会愿意的。”

剩下几人对视一眼，林老板说：“我们都觉得可以，只不过她还这么小，我们于心不忍，这条路，并不好走。”

“当局迂腐怯懦，一味对着各路洋大人们点头哈腰，我们民众要是再没有自救的意识，这大上海，每天都会多一个租界。”

“真是笑话，我们在自己的国家，还得看外来狗的脸色，想想就憋屈，真是太没道理了！”

董秋婉突然打了个冷颤。　　她明明穿了新衣服，外套也是很保暖的，不知道怎么的，会突然觉得冷。　　她观察了好一会，都没看到哪里有风口，窗子都关得严严实实的，哪来的冷风？　　董秋婉摇了摇头，又重新把心思放回账本上。　　大概用了一个小时，董秋婉把手头上的账给核对完了。　　桌上有些乱，她下意识要去整理，想到这样很不礼貌，并且有可能会让别人找不到东西，她就把手缩了回来。　　这个时候，门被敲了三下：“秋婉，对完了吗？”

“对完了！”

陈修女和林老板一起进来，两人一起检查她做的账本，末了两人又对视一眼，眼里全是笑意。　　林老板说：“下个星期我需要去一趟天津，这铺子就交给你了，秋婉啊，你愿不愿意过来帮我呀？”

董秋婉愣神，她还没回话，外头就响起了一声喇叭，所有人都看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