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证得圣人果位的修士,我等不及,也是寻常。”
元始缓缓点头,道:“老师比我等先证得大道不假,可是,我等自成圣至今,又过了无数岁月,修为可曾再有所进步?”
娲皇皱眉道:“圣人,即是道之终点……”元始道:“若圣人即是终点,老师先到了一步,我等又经历了这无数岁月,也该到达老师的位置了吧?我们,到达了么?”
娲皇怔怔地道:“师兄是什么意思?”
元始微笑起来,手托着下巴,若有所思地道:“封神大劫,是老师提出来的,我三兄弟,却为此反目成仇。老师出面说和,叫我们杯酒泯恩仇,重归于好,而酒中,却是下了陨圣丹……”元始天尊一双丹凤眼微微扬起,看向娲皇:“老师为什么要这么做?是不是……只要有三位圣人联手,就能拥有反抗他的力量?”
娲皇惊的脸都白了,颤声道:“师兄,这等诛心之语,万万不可再讲。”
元始圣人无所谓地摆了摆手:“成为圣人,只能通过鸿蒙紫气么?为何多宝那小子也成了圣?”
“我们成道的鸿蒙紫气,与老师的鸿蒙紫气,真的完全一样吗?为何抵达了大道彼端,我们和老师的修为依旧有云泥之别?““师弟要重立地水火风,老师担心我们闯下大祸,却用骗我们饮下陨圣丹的方式,这是不是意味着,三个圣人联手,就足以对付他?他只能用这种办法,来约束我们?““老师说,圣人不死不灭。可那陨圣丹一旦发作,却可以让我们跌落圣人果位。而失去了圣位,便可以被杀死。所以,所谓的不死不灭,其实,并不是永恒,是么?“娲皇骇得浑身发抖,若非还有求于元始,她早捂住了耳朵,逃之夭夭。这番话,太可怕了。这是直指鸿钧,指责他包藏祸心、指塞他嫉贤妒能、利用手段堵塞三界任何追上他、超上他的可能;指责他视三界为私有,以众圣为走狗了。道祖啊!那可是被众生奉为道之祖的人呐。元始果然是三清兄弟中性情最火爆、性情乖戾、最不好相处的人,他幽闭清微天宫这么久,就想了这么些大逆不道的东西?娲皇下意识地抬头望了一眼,老师虽然正在与天合道,但是,这里是三十五重天啊。这么近的距离,如果老师听到了这番对话怎么办?娲皇脸色苍白地道:“师兄,你不要再说了。你被老师禁足,心中不满,一时过激之语,他老人家宽宏大量,一定不会在意的。相信……相信老师也只是想磨一磨你的性子,早晚取消禁令,还你自由。”
元始凝视着娲皇,忽然微微一笑:“老师说,天定圣人只有七位。我师兄说,七而盛,九而衰。所以,他虽不觉得,这是定数,却随缘了。老师说,三定圣人,只有七位。我师弟说,为什么只有七位?为什么要由天定?他偏要截取那遁去的一,化不可能为可能。所以,他被幽禁,他的万仙来朝,也不复存在。“娲皇结结巴巴地道:“那……那你呢?“元始嘴角一翘,轻嗤了一声:“我?我只想抵达彼岸,追求最高的道。至于旁的,七也好,九也罢,哪怕出个十,又与我何干?“娲皇强笑道:“师兄这样想,很……很好。“元始抻了个懒腰,睨着娲皇道:“可是很奇怪呢,现在多宝成圣了,你却马上就要跌落圣位了。难不成老师说的天定圣人,七尊果位,才是真话?“娲皇变色道:“师兄已经看出来了?“元始道:“师弟逆天,下场颇惨。既然老师说,天定七尊圣人,而多宝却证得了果位,可见,你跌落圣位,亦是大道的意志,就不必再挣扎了。“娲皇一惊,纵身便起:“我去问道祖,老师是不是要换一个圣人!““何必!“元始一甩云袖,刚刚纵身而起的娲皇,便被他卷了下来。娲皇惊怒,反手一掌拍向元始。元始头顶陡然出现诸天庆云,披挂下来,挡住了娲皇这一掌。然后,就见一件颜色古朴的神幡自天而降。那幡色呈混沌,目力难辨,幡上,隐隐现出一个巨人持斧开天的图案,周围又有许多莫测高深之道纹。盘古幡!这幡子落下,娲皇一声悲鸣,便被镇压其下。无尽威力倾压而下,压得娲皇又再度现了原形,人首蛇身,挣扎于盘古幡下,一如当日,被罗睺以弑神枪钉在灭世黑莲之上。娲皇尖叫道:“元始,你要做什么?”
元始微笑道:“老师既然觉得,七这个数字这么吉利,我就留你七日,帮我想想,困扰我许多年的这些问题。七日之后,我便放你离开。”
娲皇快要气疯了:“你疯了,过了今日,我便失了圣位!我的圣位,是老师赐给我的,你敢剥夺我的圣位!”
元始飘然而起,施施然离去,空中只传来他袅袅的声音:“怎么会呢?跌落圣位,之后还有七七之期呢,如果如老师所言,圣人不死不灭、永恒不朽,那么,你一定能重返圣位的。我就是想知道,老师说的,究竟是对的、还是错的!”
元始飘然而去,堂上,只有盘古幡,镇压着脸色惨淡的风里希…………紫金堂上,藏了人家的黄中李,喝了人家的悟道神茶,陈玄丘便不好意思表现的太过急躁了。只是,他虽不清楚娲皇马上就要跌落圣位,却知道娲皇现在修为大减,是对付这个强大对手的最好时机。哪怕她不死不灭,也可以想办法困住她。更何况,陈玄丘心中一直有一个想法,圣人不死不灭?他想试试,以他的方法,只要制住了一个圣人,能不能杀了他。可现在却被玄都大法师强制留客,陈玄丘真的很无奈。玄都大法师显然也看出了陈玄丘的心不在焉,便道:“玄都于占卜一道,尚有些许造诣。公子不必担心,你所担心的事,不会发生的。”
陈玄丘道:“大法师知道我在急切什么?”
玄都笑而不语,转而问道:“公子在三界中所为,玄都亦有所闻。今日请公子坐客,只想问一件事。公子若答了,你想寻的人,玄都愿指点她的去向。”
陈玄丘忙道:“大法师请问。”
玄都道:“你如今所做的一切,是为了什么?私仇,亦或大义?”
陈玄丘道:“兼而有之。”
玄都道:“为何而反天?”
陈玄丘肃然道:“天庭以万物为刍狗,随意摆弄,随意牺牲。我从未因今日,我已不再是刍狗,便忘记曾为刍狗时的不愤与不公。”
刍狗,乃是当时用草扎成的狗,用作祭礼之用。人对刍狗,只是利用而已,用完了就弃如弊履了。然而,人是生灵,有智识、有感情,不是无知无识的刍狗。而成就大神通者眼中,又何曾把人类当成一个生命?看成蝼蚁,都看是高看一眼了。玄都沉吟道:“可是,你换一个天庭,又如何呢?修士,可万载常存,可移山填海,哪怕他曾经是个人类,当他拥有如此神通之后,你也很难再把他当成一个平凡的人类来看待了。所以,你哪怕换一个天庭,又能改变什么呢?世间,没有绝对的公平,也没有绝对的平等,一定会有上下尊卑,一定也会有我多你少,如之奈何?就算没有天界修士,凡人有王与凡人的民,也是不一样的啊。“陈玄丘思索了一下,道:“我本不相信绝对的公平与平等,如果它真的存在了,那也会变成另一种不公平、不平等,对那些优秀的、卓越的、贡献与付出更多的人的不公正!因为,个体各有不同,这就注定了付出与得到,不可能相同。但是,万物轮转,总有一个极限,总有一个平衡。凡人的王,当他所掌握的天下,渐渐达到一个极限,那些凡人,就可以群起而反之,再重新进入一个平衡。当事情到达一个不可调和的程度时,他们至少还有希望,去重新调整已经畸形的世界。然而,修士的存在,使其完全不存在了,一方掌握的力量,已经大到完全可以左右另一方的生死,而另一方完全不存在任何反抗的可能,那就不是凡人之王与凡人的区别,而是凡人与猪狗的区别!”
玄都大法师沉思了许久,然后,抬起头来,平静地看着陈玄丘,道:“所以呢?你纵然成功推翻了天庭,还是改变不了这一切。高高在上者,依旧高高在上,依旧拥有掌控另一智慧生命群体的绝对力量,永远不可能被颠覆,又有何用?”
这一回,陈玄丘也沉思了许久,然后缓缓答道:“那么,也许就是,盘创造的这个世界,错了。从人神混居,到人神分居,还不够!”
玄都道:“那还能怎么做?”
陈玄丘道:“让人神,永久的分离。让人间,进入末法时代,无法时代。让神灵的,归神灵,让人类的,归人类!”
玄都大法师思索良久,缓缓摇头:“依旧不是最完美的办法。”
陈玄丘道:“我觉得,完美、永恒、不朽这些东西,与绝对的公正与平等一样,也是不存在呢。每一次努力,都让它更接近完美,那就很完美了。”
玄都大法师缓缓点头:“玄都受教了!”
他慢慢站起身,微笑道:“风里希,今在清微天宫处。公子可以前去一看。但玄都以为,公子可以暂且置之不理。接近完美,已经很完美了。脚下的路,总要一步一步,才能走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