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赴乡试得中,顾磷将自己的犀带赐他,又引他结识顾峻道:“将来你可去投奔居正小友,或许会看到为父今日一番苦心份上,带携你做些有为之事。”
那时张居正一心以为自己考中进士只是探囊取物,所以荒废了不少时间在金石文字上,嘉靖二十四年第一次会试落榜,如同中了当头一棒,回想当初,便觉得自己初次乡试不举,未必真是顾磷吩咐,只怕还是自己过于狂妄文章没取中,顾磷怕伤他自尊,放出风声有意回护。那时顾磷己致仕归乡,在南京筑息园游悠养老,他赶去拜见顾磷时,却恰恰赶上了顾磷的丧礼。张居正叹道:“东桥先生对学生殷殷期许,学生如今尚一事无成,着实羞愧。”
胡宗宪问道:“听闻你是侍父疾回归的,你父亲现在情形如何?严阁老曾托我寻访一位李姓名医,我前些日子倒得了他一些消息,你且再候些时日,若是寻到,先请他去为今尊看脉。”
张居正叫苦,不由肚里抱怨了好大一通,只好道:“谢过胡大人,家父近来己有好转,想来不久将可痊愈了。”
胡宗宪点点头,道:“张庶常归乡路上遇到了匪徒?”
张居正己经快忘了件事,一愣问道:“确实如此。”
胡宗宪向顾峻点点头,顾峻一旁铺开纸张。胡宗宪道:“还请张庶常详述经过。”
张居正将那几日事细细说来,当然略过了疑心严世蕃这一桩。胡宗宪目光如炬,多追问了几句:“张庶常近来可有得罪什么人?”
张居正摇头道:“委实不记得有这种事。”
胡宗宪又旁敲侧击了几次,张居正只是不说,他叹息道:“前些年大同抓捕了白莲教教首全明镇等人,教徒星散,有些逃去蒙古,有些在内地流窜。本官近来得到一些白莲教欲举大事的消息,欲奏明朝中引起重视,却苦无证据。”
张居正听了一愣道:“还有这种事?可是胡大人不是说了白莲教己星散……”胡宗宪摇头道:“这些妖人做事,丧心病狂,谁知他们会如何下手。张庶常若是有更多消息,还请及时告知。”
张居正忙道:“这是当然。”
胡宗宪接见完毕,顾峻告了假,陪张居正出来,定要张居正去他家中作客。顾家在武昌的宅院虽远比不上南京的息园,但也是当年顾磷在此为官时亲手规划,风物十分可观。张居正旧地重游,遥想十三岁时在此处会文的情景,不无唏嘘。移步至荷塘小亭,琴声悠悠自澹澹清波上传来,张居正遥见亭中一妙龄少女抚琴自娱,意态闲适,不由呆站住。这样远远看去,若说与他曾经幻想中的佳人相似,其实任意一名少女摆放在那处,亦有三五分相似。只是情、景、人如此恰到好处,却是可遇不可求。顾峻见张居正这般神态,忽地福至心灵,道:“那是我堂妹,近来与叔叔居于此间。”
张居正勉强收敛心情,道:“即有女眷,便不好再往前去了,以免唐突。”
顾峻笑道:“我这位堂妹亦是位才女,对叔大兄的事迹耳熟能详,相当好奇呢,不妨一见?”
张居正一时踌躇,不知是不是应上前相见,有些害怕那如梦似幻的美好一见之后,便烟消云散。他被顾峻强拖着到小亭中,只见那少女起身相迎,身段袅袅如一段清烟,张居正晕晕乎乎地见过应酬了几句。忽然一瞥她琴上铭字,书着“亭亭”两字,不由问出声来:“这是……”顾家少女含羞低头道:“闺中好友戏赠的字号,张庶常见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