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玄朗叹了口气。回头看着那隐隐有炊烟升起的青云观,心中颇为复杂。他虽有才,但却是个生性跳脱的人,也正是于此,才在科举和仕途中屡屡受挫,很难得到恩师和同窗的重视和举荐。再加上变故连连出现,更是落得了个家破人亡的下场,让他对生活也失去了希望,只想在这苍莽天地间悄然逝去。只是冥冥中的一股力量,竟让他来到了昌兰城,来到了青云观,人生也由此得到了改变。不过说来也是讽刺。往昔追求仙道不成,仕途受挫,就在他准备赴黄泉,追寻家人的脚步时,往昔追求不成的仙道居然又出现了。而且还是惊天动地的大机缘。哪怕仅仅只得了小半封神,但他知道,这半卷封神是其他修仙者一生都追求不到的机缘。而在其中,最为令他心神震动的,还是苏凡在劝诫他时所说的那番话。“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他轻轻诵念着这句话,心底深处好似有什么萌芽欲要破土而出一般。孟玄朗不知道自己这种感觉究竟是什么,却清楚一旦自己想明白,那么就将一飞冲天。即使是现在,他都发现自己已经寒暑不侵,天地间,好似有什么东西在契合着自己。仿佛只要一句话,一个念头,就将出现极大的伟力。“孟玄朗多谢前辈传道之恩,封神故事既然已出,那么在下定当就不会让它再埋葬于历史长河之中。从即日起,在下定当凭借这半卷封神,替前辈足丈天下,传承于世。”
孟玄朗撩起下摆,对着青云观方向三拜九叩,虽然他与苏凡不是师徒关系,但经过两日的旁听和相谈,他已经将苏凡当作了自己恩师对待。待到礼毕,孟玄朗从雪地中起身,旋即转身,头也不回的沿着官道向前走着。哪怕是他深知前路存在种种苦难,数不甚数的危机,他也义不容辞,心底更是未曾生出半点害怕。渐渐的,随着天色大暗,夜幕笼罩了大地,他才在一根柏树下盘膝而坐,闭目小甛了起来。“什么人!”
突然,就在他睡去约莫两个时辰后,一道厉喝陡然在他耳畔炸响。并且与之一同出现的,还是一阵悉悉率率,抽拔兵器的声音。孟玄朗皱了皱眉,睁开双眼,只见在他近前,正有十多位穿着棉衣,手持长刀的男子,一脸警惕的盯着自己。更远处,是由十来辆马车组成的长队,熊熊燃烧的火把,将这片区域照得透亮。“是把我当作歹人了吗?”
孟玄朗无声笑笑,旋即起身抖掉身上泥土,拱手道:“诸位切莫误会,在下只是一介游历至此的书生,并非那打家劫舍的歹人。”
“呵,书生?”
为首的那汉子紧握刀柄,往前逼近了半步:“书生老子见过不少,但是还没见过你这样的书生。这里地处偏僻,又是荒郊野外,乃是猛兽鬼魅常出现之处,寻常书生怎会有胆在此歇息?何况,你说你是游历至此,那为何怎么不见行李?”
“行李掉了。”
孟玄朗一摊手:“若是行李尚在,那么在下又岂会露宿荒野?”
“这……”“头儿,这书生绝对有问题。”
这时有人说道:“就算是行李掉了,瞧他这身穿着,在这天寒地冻的日子,本该早就冻死了,你看他身上除了有些泥土外,根本就不像是挨饿受冻的样子。”
经过这么一提醒,为首的男子瞳孔顿时一缩,抬手就挥动长刀劈砍了下来。同时间,那些将孟玄朗围住的男子,也各自从自己怀中掏出了一根通红的绳子,上面除了有隐隐的腥臭气息传来,叮铃作响的铃铛上,更是镶刻着一枚繁琐至极的符箓。“定!”
眼瞧话说不下去,孟玄朗也不再多嘴,直接遵循心底感悟,淡淡吐出了一个字。“不好,我动不了了。”
“我也动不了了。”
“妖孽,你胆敢在此害了我等,百里外的昌兰城仙长,定会要你血债血偿!”
被孟玄朗一字定住的十多位男子,惊恐骇然之际,也没有忘记拉虎皮壮胆威胁这个诡异的书生。对此,孟玄朗只是报以一笑:“这可是你们想动手的,何况在下又没将你们怎么着,仅仅是打算让诸位这般吃些苦头,免得目不识珠。”
“你!”
“你们好生反省会儿吧。”
孟玄朗笑笑,也不管车队那边惊慌失措的众人,便直接取来一根火把,继续在黑夜中前行。“等等!”
然而就在孟玄朗即将消失在视野中时,车队中一位老者咬咬牙,直接举起火把快步追了上去。孟玄朗止步转身:“老丈有事?”
老者吸了口气,旋即拱手道:“此事确实是我等有眼不识泰山,仙长真身在此,我等却将仙长误当作妖孽,实乃不该,只是此番我等商队欲要前往京都,沿路所经之地,更是有不少妖怪盘踞,所以……”“所以你们想要让在下护送你们前往京都?”
孟玄朗不知怎么,突然觉得有些好笑。“不敢!”
老者作稽道:“只求仙长能与我等同行三五日便可。”
孟玄朗深深看了老者一眼,唇角微扬道:“如此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只是在下有个要求。”
老者:“仙长但讲无妨。”
孟玄朗抬手指向车队:“让里面的那位来见我,亦或者告诉我你们真正的目地。”
老者面色骤变:“仙长您什么意思?”
孟玄朗啧啧笑道:“是你傻还是以为我蠢?虽然我不知道你们想要做什么,但从你们能够无声接近我附近且不被察觉,就足矣证明你们并非寻常商队。还有,瞧他们用来对付我的手段,明显就不是寻常护卫所能够具备的。当然,最不对劲的地方,还是在于这深更半夜,你们作为凡人,居然胆敢行在这深山老林之中。”
对于此事,孟玄朗本来是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毕竟他才刚得到机缘,还不太懂的运用,再加上五感得到极大强化,很清晰感受到车队方向存在一股若有若无的恶意。故此他在定住护卫等人保住自身后,便直接转身离开,不想和这些人存在什么交集。但他越是这样,越是躲不掉。这不,作为商队负责人的老者,便在他离开后匆匆的追赶了上来,还要他与商队同行三五日。由此可见,定然是车队中的那位盯上了自己。亦或者是盯上了自己定住护卫的手段!“你退下吧。”
就在这时,空中传来一道淡淡的声音,紧接着,一道虚幻的身影就这般凭空浮现在了两人跟前。“是。”
老者躬身退后。孟玄朗看着这个身形虚幻,好似一阵风就能将其吹散的青年:“说吧,用这般难入眼手段欲要将我留下,所为何事?”
青年一笑:“只是在你身上察觉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
孟玄朗皱眉。他不知道自己身上沾染了什么气息,但唯一说得过去的地方,也就青云观了。但是不论如何,他都不会将这青年引到青云观去。这无关乎青年有多么强大或是其它,他只是不想这种跳梁小丑打扰到了恩师的清净。沉默了片刻后,他问道:“在下不知尊下所说的是何气息。”
青年眯起眼睛:“镇狱神剑!”
“抱歉,在下并不知道什么镇狱神剑,尊下定然是感觉错了。”
说着,孟玄朗抱了抱拳:“既然如此,那在下就先行告辞了。”
“呵,想走?”
眼见孟玄朗对镇狱神剑下落绝口不提,青年直接抬手向孟玄朗抓了过去:“待到本座搜完魂,镇狱神剑的下落,自会得知!”
鬼王派遣狱魔携镇狱神剑去为吹雪报仇,但狱魔却是一去便魂飞魄散,就连酆都三大重宝之一的镇狱神剑都失去了踪迹。现在他外出寻找至今,好不容易发现这个书生身上有镇狱神剑的气息,怎么可能放过?要知道,他为了不被那位大能察觉,可是将本体和气息全都封印在了棺椁中,并让自己的信徒以商队的名义,在这昌兰城方圆五百里内来回转悠,为的便是寻找到镇狱神剑下落,好伺机将其带回去。于此,连天狐出世,他都没敢暴露分毫。孟玄朗退后两步,不知为何,在他眼中,这青年向自己抓来的手慢的出奇,就好像龟速一般。不过即便如此,他也没敢贸然去接这抓来的手掌,而是后退将之避开。“咦?”
青年一怔,愕然的看着瞬移到一旁的孟玄朗。下意识的从嘴中说出了“元婴期”三个字。修仙者,一旦成就元婴,那么就能在一定程度内调动天地之力,从而达到瞬移的地步。而这,也是为何元婴期在修仙界中,能被称作大能的原因。但是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将孟玄朗放在眼里,因为在排除掉他的修为已经步入化神期外,更主要的是他发现孟玄朗并不精通术法,就连定住那些护卫时所施展诡异的神通,都像极了福至心灵的感觉。至于更高的境界,他完全没有想过。毕竟孟玄朗的样子,一举一动都像极了刚获得机缘的凡人,完全对他构成不了威胁。“有点意思,但你躲的了吗?”
看着惊疑不定的孟玄朗,青年又是一声大笑,抬手向前抓了过去。“滚!”
“?”
才刚探出的手,还未抵达孟玄朗近前,就被莫名其妙的力量给弹开了。青年眉头皱起,他低头看向自己有被灼烧痕迹的右手,半天都没想出这个走运的书生,究竟是以何种手段将自己的手给弹了回来。难道就凭借那一个‘滚’字?孟玄朗对此,却是心中的疑惑渐去。他好像知道了自己该怎么运用恩师赐予的机缘。念及至此,他上前两步,沉声问道:“你寻找那什么镇狱神剑,究竟是为了什么?”
青年冷哼:“为了什么,你接触过的那人自然清楚,不过你的神魂,本座今日是搜定了!”
话音落下,青年也收起了对孟玄朗的轻视,随着黑雾涌动,他那虚幻的身体开始逐渐凝实。特殊化神期修士的威压,也开始由此弥漫开来。不远处承受不住的老者,在这威压下直接跪伏在地,然后砰的一声炸成血雾,就连车队那边的众人,也面露痛苦。孟玄朗深吸了口气,厉喝道;“散!”
噗呲!青年那才凝实的身体,再度恢复原样,而相继涌来的黑雾,更是直接溃散开来。“怎么可能!”
“你不是元婴期,你究竟是谁?”
到了这时,青年就算再蠢,也知道自己碰上硬茬子了。甚至有可能,灭杀狱魔的人,就是这个既不中看,又不中用的书生。孟玄朗轻笑:“孟玄朗,字德鑫。”
“德行?”
青年整张脸黑的吓人,乃至他都怀疑,这个书生就算特地在此等着自己的。想到这里,他直接掐动法决,欲要施展秘术将自己所知道的消息传回酆都,但是还不待他施展结束,耳畔就响起了孟玄朗那轻飘飘的一个‘灭’字。酆都一代鬼将,也就此宣告落幕。孟玄朗在青年死后,看着地上留下来的一枚储物戒,也随之陷入了沉默。他发现,这一切都太巧合了。自己在青云观得机缘,然后今日中午被赶走,然后途径至此又恰好撞见了前去寻找镇狱神剑的人。想着想着,孟玄朗不禁悚然一惊。这还不会是皆在恩师的算计中吧?抱着这般猜测,孟玄朗心中对苏凡的敬畏更上了一层楼,尤其是这是建于在发现自己所得机缘是何等厉害后。上前捡起储物戒,长长呼了口气。孟玄朗回头看向车队放心,然后摇摇头,继续向前走着。对于这些人,他没有什么想法,倒是心中丈量天下的想法,却是更加坚定了。“小,小姐,尊主死了,老爷也死了,那我们该如何自处?”
眼瞧着远方孟玄朗举着火把消失在视野尽头,马车旁的一位中年男子心悸之余,向跟前那双眸淡然,死死盯着前方的女子问道。这女子一身黑衣,身材凹凸有致,但脸上的一块黑痣,却影响了她那本该美丽的容颜。“尊主既然已死,那么我等自然就没必要再这般走下去。”
黑衣女子深吸了口气道:“将棺椁丢下,然后带上银钱前去昌兰城落脚。虽然我不知道尊主在寻找什么,但却知道昌兰城是一处极为安全的地方,届时就算酆都来人,也不敢对我等怎么样。当然,最好还是我们找到尊主所未能找到的东西。”
“是。”
中年男子打了个激灵,连忙应声。紧接着,他就看到黑衣女子从腿部抽出一把镶刻符隶的匕首,来到那装有棺椁的马车前,抬手调动灵力,狠狠对着上面缝隙刺了下去。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也随之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