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澈之前就想看看这一副书架上都收藏了什么书册，只是当时被突然出现的邹六阳所打断，后来心思又都沉浸在思考“何为剑法”这一问题当中，翻看那一整书架的凡俗剑谱也来不及，哪里还会记起来这件事情？ 他只以为这空空如也的书架和里间那些蓝底书卷一样，破旧不堪，没甚紧要，根本不值一看……谁知道拿起一本封面就写着《大日存玄剑》呢？ “宸虚派的剑诀……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李澈心头震撼的无以复加，甚至都忘了自己是在邹六阳的书房内，他把一整个书架上的书卷全都推倒一看……封皮上尽都写着《大日存玄剑》五个银钩铁划的大字！ “难道说这门剑诀是前辈您所创？”
李澈脑袋里蹦出来的第一个反应是这个，因为在他想来，宸虚派绝对不会把门内功诀告诉一个毫不相干的外人！ “我创立《大日存玄剑》？那你是当真看得起我！”
邹六阳冷笑了一声，“此法来历不得而知，但据说是你们二代掌教长丘子真人所创，我哪里有这个本事？”
听他道出这连自己都不知道的明细，李澈愈发摸不着头脑，震惊道：“那前辈你是如何知道这门剑诀的，按道理……” “按道理什么？”
邹六阳冷笑着打断。 李澈摇了摇头，道：“按道理您不可能知道《大日存玄剑》的，这剑诀便在我宸虚派内也是被束之高阁，鲜少有人习炼，除非……” 这回李澈却是自己没有再说下去，因为他突然想到了对方和自家老师之间的关系，尤其想到颜师为何要让他来此处请教剑法，以及邹六阳之前那莫名的态度。 “哼！”
邹六阳冷笑道：“想明白了？老夫手上的《大日存玄剑》自然是你老师给的，否则还有谁有这般大的权力？”
“不仅如此，老夫还可以告诉你，这门《大日存玄剑》早已被我研究的无比通透，恐怕你们宸虚派内从古至今都还没有人能比得上老夫的造诣！”
李澈这时心头才了然，暗道：“怪道老师让我来找这邹六阳，原来他修习的居然也是《大日存玄剑》！”
邹六阳见他沉默，问道：“你为何选择修炼剑道？你宸虚派自有出众道法，然剑法又早已露式微之象，颜真人怎么会允许你修炼剑法的？”
李澈犹豫了下，不知该从哪里说起，却没料到邹六阳自己不耐烦道：“算！多嘴也！这与老夫有何干系，颜真人既让你来找我，我就教你剑法就好，没由来问那么多！”
他也不顾李澈什么反应，继续问道：“你学的哪门剑法？”
李澈朝头顶一拱手，道：“晚辈与前辈一样，学的是《大日存玄剑》！”
一阵沉默。 邹六阳复又冷笑道：“难怪让你来找我！”
李澈再次拱手，却不言语。 “也罢，终归是我欠……”邹六阳语调有些怅然，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中，讲了一半却又止声，喝道：“手边的书卷，你自己打开来看看！”
“《大日存玄剑》？”
李澈有些疑惑，这本剑诀他早已都翻烂了，这会儿看这个有什么意思？ 但心里是这么想，实际上他还是依言照做。 这一看可给他吃了一惊。 “这是……” 李澈翻开一页，发现里面内容讲的并不是《大日存玄剑》这门剑诀本身，而是与之前那些江湖武侠剑谱一样的剑路与剑势！ 里面并不讲《大日存玄剑》该要如何修炼，剑式又要怎么分解，而是单独讲了一剑递出后，该要怎么转变成刺、挑、撩、劈……等等种种剑路，模式与那些凡俗剑谱极为相似。 不过不同的是，这些卷册上可非常明确的标注了该要怎么去御使飞剑，什么时候要导气，什么时候要放力，又或者什么时候该全力出击，一清二楚。 远不像李澈之前自己摸索时候那样，只是徒有其形，一口飞剑剑路是走了出来，但却丝毫不连贯，刻意做作的意味太浓，根本无法拿来与人对仗。 “前辈，这是……”李澈心头一阵狂跳。 邹六阳淡淡道：“老夫这些年来整理的练剑之法。”
果然！ 李澈深吸一口气，把受伤的这一卷给阖上，问道：“前辈，您之前不是说这剑法乃是口口相传的紧要秘密？如是就这么放予我观，您这一辈子的努力不就……” 话没说完，但意思很明确。 “而且，非是晚辈无礼，但您之前明明不想指点晚辈的，而今却……这般大方，恕晚辈直言，晚辈心里难免有些别的想法。”
邹六阳淡淡道：“什么想法？你觉得我会害你？给你提一些错误的指导和建议？让你在剑法一道上越走越歪？”
李澈不置可否。 “嗤……”邹六阳冷笑，“你可别把自己看的太重了，你有哪一处地方值得老夫这么做的？”
“不妨告诉你，老夫先前之所以不想指点你，那是因为我与颜真人之间的有一些往来上的问题需要盘算。”
“只是考虑到如今既然是颜真人让你来的，别就是他算到老夫会意气用事，不理会你，结果老夫下次找上门去讨他一个说法，他用今日之事来搪老夫，结果老夫又没占到半点便宜，到头来自己吃亏！”
“想想懒得来为难你一个晚辈。”
邹六阳冷笑连连。 李澈听他虽然满嘴抱怨，但话语里总还是要尊称自家老师为一声真人，心知对方多半是真没有恶意的。 颜师既让他来找这邹六阳，后者又正好学的《大日存玄剑》，这中间一定是有考虑的。 因而哪怕他发现对方的状态与自己得知的有出入，犁枝山也并非颜师口中所描绘那般的生机盎然，李澈还是选择留了下来。 况且最直观的，方才他虽然只是简简单单瞥了几眼手上的卷册，但很明显，邹六阳整理的非常到位，甚至都不消多看，李澈就觉得有些要点讲得十分清楚，颇令他有茅塞顿开的感觉。 李澈没有回对方话。 这时候邹六阳明显是要给自己一个台阶下，如果他贸然说了些什么不合宜的，只怕这喜怒无常，神秘到只能凭借声音听出来是个老头的人说不得就要变卦。 却没有必要。 李澈翻看着手里的书卷，脑海里正自试演，邹六阳却又道：“你别急，就算这剑路是老夫依据《大日存玄剑》所推演而出，但终究和那些传承不知多久的宗门世家不一样，还是有些局限的！”
李澈不解道：“局限？前辈您的意思是？”
邹六阳淡淡道：“我这剑路是依据我自己所炼制的飞剑推演而出的，却不像是那些高门大族一样，能够匹适到剑诀内所有的飞剑。”
李澈恍然。 这却不难理解，似《大日存玄剑》这等顶阶剑诀，内里记述有繁多种可以炼制的本名飞剑，譬如“晓日”、“奔雷”、“醉晚红”……等等。 每一口飞剑都有不同的寓意以及侧重，像“晓日”这一口飞剑，通体亮白，光辉明耀，见之如似一幕长夜后，那头一缕晓日霞晖，与人斗法，最为生生不息，机敏灵活，偏擅游斗。 而像“奔雷”这口飞剑，则浑身明黄，取义自“奔雷沃日”，剑身外有电芒不时炸闪，一经御使，雷声轰鸣不止，最是霹雳霸道。 再像“醉晚红”，多为女子傍用，剑身婉约细长，宛似女子腰身盈盈纤细，抛弃了剑修一贯的杀伐狠厉，转追求灵动遨矫，一击不中，触之即走，尤为飞扬灵活。 李澈的日西坠则又自不同。 残阳如血，金红交织。 暮霞燃胜火，天际醉红酡。 追求的便是晚霞将万物层层浸染的轰轰燃意，再辅以《升玄太阴霄辰宝书》，正正满足了颜真人所说的“日月同源，阴阳共生”的玄玄之意。 越是顶阶的剑诀，其内所记述的飞剑便越是多样，《大日存玄剑》正是如此一门剑诀，哪怕宸虚派内至今都没有流传下来一份匹适的剑法。 事实上，这也侧面反映了宸虚派神通道法的厉害，几乎九成九的弟子在选法的时候连想都没有想过剑诀。 李澈好奇的问道：“前辈您的飞剑是剑诀内的哪一口？”
邹六阳淡淡道：“灵乌赫。”
“灵乌赫！”
李澈面色一变。 这口飞剑在《大日存玄剑》内可是排在非常前头的几口飞剑之一，丝毫不下他的日西坠，颇为厉害。 此剑名号内的“灵乌”指的便是上古金乌，因而与“奔雷”、“醉晚红”这等有取巧之嫌的飞剑不同，乃是正正经经对仗了《大日存玄剑》内的“大日”二字。 甚至从剑名本义来说，李澈的“日西坠”都要稍逊一筹，最是炽烈焦燥。 李澈一下子就想到了这座犁枝山如今的现状，心头忖道：“遮莫是这邹六阳是练剑有了关键性的突破，影响到了山体环境，这才和颜师与我所说的有冲突？”
“不对！要说修为大进，哪里会像现在这样把整座山头都给影响到如此地步？必定是收发由心！说不得这位邹前辈情况就颇为不佳，他自己不也说了在闭关么？”
李澈暗自摇头，不再胡思乱想。 邹六阳同样沉默不语，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良久才道：“你呢？炼的哪一口飞剑？”
李澈一点眉心，日西坠翩然跃出，在头顶颤颤轻吟。 “哦？这是……日西坠？”
邹六阳语气里难得的出现了一丝兴趣，“你倒也选的不差，灵性十足，看样子是花了苦功夫祭炼的。”
李澈苦笑一声，暗暗心道：“没奈何我矮于手段，泰半时候只能仰仗这口日西坠，哪里敢松懈了祭炼？”
不过他立马就想到了手上书卷，心情登时振奋。 “日西坠的话……”邹六阳思考了片刻，“算是一个好消息吧，至少你我飞剑都是应对剑诀‘大阳’之名，虽然一为烈烈大阳，一为暮霞晚日，但却都突出了炽烈之意，不算相左。”
“你若开始学习我所整理的剑路，只需在一些细微的地方做出改动便好，不过么……” 他话语一顿，缓缓道：“这却只能让你自己来，一是好更深入理解我这套剑法剑路，其次……老夫没空管你，你自己好生研究吧，到时候有问题了再来问我。”
李澈对此已经不能再满足，拱手高声道：“多谢前辈传法！”
“哼……”邹六阳没再多说什么。 李澈见他似有去意，忽然想到自己已经在这里待了好些天，紧忙问道：“前辈，您之前说要我们在正午时分向阳而坐，驱散体内同心苦莲的毒素，不知晚辈可否出门？”
如今毒素在他体内悄然扩散，日子一天天过去，每况愈下，但这书屋的房门从他来起就没有打开过，让李澈都不清楚自己该不该要出去，是不是邹六阳故意将他锁在里面。 如是，那他还能不能随意走动，最好还是问上一问，免得犯了不知什么忌讳。 “门是锁着的，你出不去！我这书屋内便是山巅炽火最盛之地，是布置了禁阵这才如此凉爽，炽烈不入，焦躁不透。”
“你待在房间内，不消你做什么，你体内的寒毒自就会被慢慢清除，没得让你来烦恼！你还是赶紧参悟剑法吧！”
李澈脸色有些难看，问道：“前辈为何要软禁与我？”
一码归一码，对方愿意传法，他自然心生感激，但将自己软禁……李澈心底就不是那么痛快了！ “嗤……你又不是什么娇艳，遮莫觉得老夫还要把你遮藏起来？”
邹六阳嗤笑一声，喝道：“这是要你好好闭关参悟剑法，休要再出去胡乱走动，你早一日参透，回去后告诉了颜真人，我下次也好直接去找他讨个说法！”
“好罢！”
李澈想了想又问道：“不知与我同来的师弟师妹呢？”
“他们？还要与我装模作样？他们哪里是你的同门，管好自己！”
邹六阳最后吼了一句，便彻底销声匿迹在书房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