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六阳？”
颜开霁轻叹一气，“他那里却是我对他不起……” “这……”李澈不解。 “邹六阳与我相识多年，甚至他所习练的《大日存玄剑》也是我所亲相传授，作为交换即是要将他所研习的剑法送回来，入藏我宸虚派正阳观。”
“让我没想到的是，邹六阳这些年里居然发生了这么多事，他的道侣……” 颜开霁说到这里，皱起了眉头。 “道侣？”
李澈听见这两个字却一下子联想到了当日邹六阳的异常表现，其曾与他说过什么——“莫要眼里只有无情大道，却别忘了有情人间！否则便会像我一般，错失挚爱”这一句话。 当时他还觉得邹六阳那一番话语出突然，令人摸不着头脑，此刻听见颜师提及其“道侣”，李澈心下忍不住猜测道：“莫非我那时候没有听错，邹六阳真的在劝我这……” “但劝我有什么用，我又没有相好之人……” 他还是怎么都想不通，一头雾水。 “怎么？”
颜开霁见李澈提到“道侣”二字，只以为邹六阳连这件事情也与他说起过了，不禁有些意外，“你与邹六阳关系不差，他连这都能与你说？”
李澈苦笑道：“并没有，其实弟子都不知道邹前辈为何要与我这么说，那天分别前，邹前辈……” 他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颜开霁一听，哪里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所谓的“文琴”是谁，他一转念即明白是谁。 只不过既然人家姑娘不想暴露身份，颜开霁也不会点破，故而只是苦笑道：“邹六阳与你这么说是有原因，不过就像我前面说的……这件事是为师的不是。”
李澈还是头回见到自家老师这么说自己，一时好奇不已。 颜开霁没有想过掩藏，边走边解释道：“为师与邹六阳关系非常之好，邹六阳体内有一丝上古金乌血脉，身为一头有妖物，求剑至宸虚，为师送了《大日存玄剑》给他。”
“这自然不是白送给他，邹六阳虽未妖物，但剑道天赋却是为师生平仅见，作为交换，他要将研习的剑法送回给为师，收藏入库。”
李澈听到这里，点了点头，邹六阳的剑道天赋如何，他有最直观的感受，绝对没有半点怀疑。 “剑道传承对于任何一家的势力来说都不是一代人、两代人就能够积累下来的，邹六阳独身想要完善这一路剑法，足可堪称壮举。”
“他从金丹境界一直研究至元婴境界，不理外事，无比投入，进展远超为师的想象，但……问题也随之而来。”
颜开霁稍作停顿。 “彼时邹六阳与其道侣已经定居在了增龙山脉内，他修炼遇到瓶颈，卡在了元婴境界，连带对剑法的理解也受到了桎梏，于是他再次来宸虚派找上了为师，祈求能够找到冲破瓶颈的关紧节点。”
“为师并没有多想，提点了他一番。这家伙也许是有金乌血脉的由故，不仅剑道天赋不一般，修炼天赋更也出色无比，当场有了领悟，回了增龙山脉闭关，一举突破至炼神，并将剑法补述完成。”
颜开霁讲到这里，苦笑道：“但我不知道的是这其中发生的故事……” 原来，邹六阳在回到增龙山脉后，就开始了长达数百年的闭关，他得到颜开霁的提点，以往一些固结在心头执念被解开，一些难以理解的道法也逐渐找到了解决头绪。 他沉迷其中，无法自拔，甚至有些走火入魔。 邹六阳的道侣却并非妖物，乃是一名人类女子，修为也不过金丹后期，两人当年因一些偶然相识，同行至今，关系和睦，尤为恩爱。 她担心夫君的状态，担心他沉溺过深，误入歧途，遂劝阻邹六阳不要修炼太过。 但彼时邹六阳已经深陷其中，突破也在关节要点上，哪里听得进去？ 他一意孤行，沉沉进入到了闭关的状态中。 这一闭关就是匆匆数百年。 邹六阳天赋异禀，成功突破至炼神境界，但等他出关，昔日所爱也早已寿元步尽，化成一具枯骨…… “竟是……如此由故！”
李澈这才明白，为何邹六阳对颜开霁会有恨意，但这股恨意却又有明显的克制，以至于邹六阳对颜开霁仍旧还保持着敬意。 盖是因为……这件事情并不能怪颜开霁，而是邹六阳自己迷失其中，忽视了爱人。 “但他为何要与我说这句话呢？莫非是不方便在老师您面前说，所以想通过我之口来告诉老师您，这是他自己的过错，而并非您的问题？”
李澈只能够这样理解。 颜开霁故作不知，笑道：“或许吧……” 李澈奇道：“既然是这样，老师，邹前辈还来找您……所为何事？”
颜开霁道：“一些琐碎，不值一提。”
他话锋一转，沉声道：“徒儿，邹六阳把他毕生研习的剑法传授于你，你须得好生整理过，送到正阳观去。”
“邹六阳毕竟是妖族，想必你也有所觉察，要想施用他的剑法，并不是每一式都可以直接拿来取用的，还须要融汇贯通后，以自己的习惯来施展。”
李澈对此深有感受，点头道：“老师放心，待弟子整理好，便就送来正阳观。”
颜开霁点点头，道：“此事不急，门内修炼《大日存玄剑》的人……不多，也不急这么一会儿，你尽可先歇息两日，如今妖族来势汹汹，下来少不得你去帮忙。”
“是！”
李澈应声，想了想，又道：“不知老师可否多给弟子几日。”
“你要做甚。”
“弟子在外一直有事，如今尚有功课要做，可能要多话费些时日。”
“可以，但不得闭关太久，现在正是门内用人时候！”
“是！弟子省得。”
颜开霁点点头，最后还是提醒道：“可还记得当年曾与你提过的那桩喜事？”
“喜事？”
李澈一愣，“老师是指？”
“不记得了？神女派与我来说媒……”颜开霁提醒了句。 李澈恍然，抹了抹鼻头，苦笑道：“此事弟子真没有好好想过……” 颜开霁毫不意外，点点头道：“那就是没有兴趣了，无妨，我与你回绝了？”
李澈想了想，与其一直吊着女方，倒不如果断一些，虽然对方脸面上不甚好看，但总归不致耽误了别人。 好在这件事情从一开始就是对方临时兴起，八字没有一撇，因而也没有闹得人尽皆知，宸虚派与神女派间都留有余地，不会闹的两家弟子不愉快。 李澈点点头，道：“要让老师难堪了。”
颜开霁摆摆手，“有什么事？”
…… 李澈回到自己府内，一时竟然生出一丝久违感觉。 “一晃竟然六七十年……” 自从他从霞英仙宫回到宸虚派，就再没有回来过自己这座洞府，一直都是在鸟笼里禁闭，出关之后，也是直接去了南海任事，此刻回来，竟有隔世之感，甚至令他想到了当年初到内门的时候…… 李澈唏嘘不已，回到了自己的卧室之中，清理洗漱之后，沉沉睡去。 凌晨，他精神饱满地醒来，换了一身干净衣裳，坐到蒲团上，双臂撑在膝盖上，开始盘算起接下来的安排。 “我如今已是元婴修士，是该要修炼这一手法门了……” 他取出来了三阴水云花与元玄碧琼金等一系列得自昂鹿之的宝贝，又复取出来了《升玄太阴霄辰宝书》，详细研读了太阴幽火这一法门，兀自习练了起来。 …… 这次回转门内，这些原本在南海任事的弟子都有五日的功夫调歇，随后就要被派往内陆各处。 李澈向自家老师多申请了数日，准备一气将太阴幽火这一法门掌握上手，却没想到有熟人来访。 “哥哥！”
一个魁梧的身影敲响了他的洞府大门。 李澈在卧房内，看着大门被敲响，一时真有些意外与惊喜，喜道：“萧博易？”
他开了大门，笑着张开双臂相迎，唤道：“你小子怎么来了！没有外出任务么？”
萧博易哈哈大笑道：“我特地告假回来的！”
李澈同样放声大笑，将他迎进府内，烧水烹茶，与他一起坐上了卧榻，上下打量道：“你也已经金丹了？”
萧博易依旧还是那副模样，身量魁梧，肌肉虬结，穿着一身劲装，浑不似一个修道士，反而与一名江湖游侠无异。 但他身上散发的金丹气息却是不假，不仅不假，更还非常轻盈精纯，以李澈如今的眼光，一眼即知道萧博易是下了苦功的。 他好奇道：“你金丹以后练的是哪门功诀？”
“你猜？”
萧博易嘿嘿一笑，抿了两口茶后，居然从储物囊袋内摸出来了一壶美酒还有几叠小菜，显是有备而来。 李澈哑然失笑，把茶盏撤了下去，眼珠子一转，道：“你一直都说自己于符箓一道颇有天赋，你学的不会是……《玉柜书符神气法》吧？”
《玉柜书符神气法》是宸虚派一十五卷功法之中，九门公开的功诀之一。 此法最大的特点，即这门功诀施用本身就可以助力修士制作符箓，《玉柜书符神气法》练成的法力颇为轻盈，但却极为精纯。 修士以此运使符笔绘制符箓，笔势也因而会非常轻盈，但笔锋却异常锐利，绝不拖泥带水，非常之合适。 啪！ 萧博易重重抚掌，笑道：“果然还是你最懂我！”
他嘴角高高勾起，得意笑道：“不仅如此，我如今可是门内有名的制符师！你要是有用符箓的需求，尽可来找我，至于价格嘛……可以给你便宜个三成！哈哈！”
李澈真没想到他如今过的如此之好，发自内心的笑道：“哦？现在这个关键节点，你绘制的符箓不应该全是交由门内处理？安敢私下售卖？不怕门内查你的罪？”
萧博易嘿嘿一笑，道：“这不是在拉你这个掌教弟子下水？”
两人静默，对视一阵，一齐哈哈大笑。 …… 萧博易尽饮杯中酒，斯哈着又马上斟满，道：“玩笑归玩笑，这种事情我是不敢做，你不在的时候，有时候掌教还会找我过去，问我修行怎么样，要被他老人家知道我真这么犯蠢，只怕早就一掌劈了我，哈哈！”
李澈心头一动，举杯道：“你现在还没有拜门内哪位前辈为师？”
萧博易耸了耸肩头，“没有！”
他咧嘴道：“我之前倒是想拜门内一位制符的大师为师的，对方也挺有意思，不过他知道我时常出入寰霄星宫内请教颜掌教后就说甚么都不肯收我为徒了。”
李澈听了却心头一动，暗道：“莫非老师……” 自家老师是什么人，他现在多少也清楚一些，一定是对萧博易现在的情况了如指掌的，如果颜师因为自己而让萧博易没能拜在哪位前辈门下…… ‘这件事情，颜师一定另有打算，说不得……就是要把萧博易也收入门下？’李澈看着咂巴嘴巴的萧博易，心里有那么一丝猜测。 不过他没有说出来，而是笑着问道：“你方才说自己是告假来找我的？什么事情？”
萧博易放下杯盏，看着李澈的眼睛，道：“你下次有什么行动，就都带上我吧。”
李澈苦笑道：“这可不是我能够做主的……” 萧博易一脸“那不关我事，你去想办法就是”的神情，只道：“我就跟着你了，之前几次我实力不够，独自在外行动，听见你的消息，好几次赶回来，想看看你的状态，却都没巧与你碰上，今天回来终于见到了，我又已是金丹修士，后面说什么我也都跟你一起行动。”
李澈一时竟有些感动。 他点头道：“颜师如今还没有布置与我任务，晚些唤我去寰霄星宫了，我会和他说明带上你的，届时看看再说。”
萧博易喜道：“好！来来来，吃酒！”
“哥哥你这几日都在干嘛，为何紧锁大门？”
“与你说了多少次了？不要这么叫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