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连续工作了近四十个小时,局里所有的人都在搜捕封戈和沐天陉,暂时没有法医方面的工作,林函引得以抽空回家休息。刚躺下不久,就被门铃声拖了起来。 门眼儿外面,周正阳一张笑脸。林函引无奈地将门打开,正阳探身往里瞅了瞅,“没打扰你什么好事吧?你电话关机,我只好找上门来了。”
林函引独身居住,知道他指什么,但没有开玩笑的心情,把正阳让进客厅,一脸疲惫地说:“熬不住了,得好好补一觉。什么事不能明天说?”
“卢九龙的案子。”
“这么快就有眉目了?”
“不光眉目,还发现了鼻子。”
林函引默不作声,看着周正阳,耐心地听他解释自己独特的比喻。 “你有没有听说过暨永昌失踪案?”
“那个记者?当然听说过,前些日子闹得沸沸扬扬。这和卢九龙被杀有什么关系吗?”
“卢九龙的通话记录里显示,他曾经和暨永昌的同事马一涛有过几次联系,而且卢九龙家附近派出所的所长告诉我,卢九龙生前在调查暨永昌失踪的案子。我去找马一涛,他告诉我卢九龙曾经问过他向报社提供重大新闻线索的酬劳问题,我猜想这家伙有可能发现了什么,所以被人灭口,于是我让一个朋友帮我破解了卢九龙邮箱的密码,看看在里面有没有什么线索。该着我走运,他的邮箱里果然有一段奇怪的视频录像,一个乞丐被一个神秘的黑衣人迷晕绑架了。之前我巧遇到暨永昌失踪那晚见过的两个乞丐,他们告诉我暨永昌曾经买过一件破旧的军棉袄,说是要体验生活,哈,这说明什么?那蠢记者同样被那个神秘的黑衣男子当作乞丐绑走了。瞧,这样就都清楚了,有个人和乞丐过不去,错把那位叫暨永昌的记者当乞丐绑了,卢九龙调查记者失踪案,发现了什么线索,要挟钱财,却被杀灭口。”
“你说卢九龙掌握了一段视频录像,难道没有那个神秘人的样子吗?”
“太模糊,而且是背影。车拍下来了,和你常用的那辆车一样,黑色的起亚越野。车牌号码也有,我刚才给交通大队那边打了电话,他们帮我查了那辆车的牌号,是假的,号码属于一辆红色菲亚特,而且两年前就注销了。”
“噢,瞧我这人,忙了这么久,一定很困乏了吧?要不要来杯热咖啡?不管你喝不喝,我可要提提神,不然可没有精力听你唠叨。”
说着林函引起身去厨房。 正阳倒不客气:“速溶的?”
“我怎么好意思?正宗巴西咖啡。”
“那就来点儿吧。没有女人照顾,你倒是蛮有情调的。”
趁林函引煮咖啡的空闲,周正阳开始在客厅里到处打量,“不过我可并不困乏,现在精神的很。函引,我告诉你,我要走运了,我还从来没有独自一个人距离破案这么近过,尤其这很可能是一件引起震惊的离奇大案。”
正阳被书架上平放的一本书吸引,拿起翻开第一页读道:“‘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圈,我却用它寻找光明’。好深奥的诗啊。”
“是眼睛。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顾城的成名作。”
林函引刚好返回客厅,微笑着纠正道。 “噢,这听起来就好多了。我还不知道你对诗也有研究,顾城,很有名吗?”
“那要看对谁来说了。一个不属于这个空间的人。”
“靠,别跟我转文,我可是个粗人。我哪里都粗啊……”周正阳放下那本书,继续打量林函引的藏书,最后一句,竟然哼起了小曲儿。 “刚才你说有人对乞丐、流浪汉下手,可是为什么呢?谁会对他们感兴趣?”
“这也是困扰我的地方。”
正阳转过身子,饶有兴趣地说道,“不过我注意到一个细节,视频中的乞丐是自愿跟随神秘人走的。可以想象,暨永昌也很可能是这样。为什么他们会心甘情愿毫无反抗的跟着凶手走?”
“为什么?”
“因为凶手具有特殊的身份。”
“你是说……” “没错,警察!”
“确实有些奇怪。”
“我只是猜测,不过值得调查一下。可以配车的警察警衔不会太低。暨永昌失踪案,以及那两个失踪的乞丐,还有卢九龙被害,都是发生在历程区,凶手一定对那一片儿的地理位置特别熟悉,所以我怀疑,凶手很可能和历程区支队的人有联系,你以前在那里干过,我想问一下,那边有没有一个驾驶黑色起亚越野,体型和你差不多的人?”
“那种车很常见,倒是有那么几辆,现在谁用着,我也不知道。我这体型在警察里也太普通了,一时还真不能明确地想起哪个人。”
“没关系,我们明天一早就开始暗中调查,没准儿会有重大发现。”
此时传来刺耳的鸣笛声。 “咖啡好了。”
林函引倒好咖啡问道,“加糖吗?”
“不用。我喜欢黑咖啡的苦味道。”
林函引将咖啡递给周正阳,抬头奇怪地问道:“那是什么?”
正阳下意识地抬头望去,突然感觉颈部一阵冰凉,紧接着是剧痛,忙丢掉杯子用手去捂,未触及痛处,手上已经喷满了血渍,突然浑身乏力,大脑晕沉沉的,踉跄几步,终没有站稳,双膝跪地,仰躺在地板上,右手吃力地向腋下掏去。 “不不不,蠢货,我是不会给你机会让你掏枪的,你应该双手紧紧压着伤口,这样你还可能多活一分钟。”
林函引踩着周正阳的手腕,弯腰将手枪捡了起来放在旁边的桌上,拿手绢轻轻擦了擦那把刚刚从厨房找来的小刀,一缕残血瞬间不见,随即把刀子放下。他弯腰双手支着膝盖,看着痛苦颤抖的周正阳继续说道,“说实在话,我从来没有见过蠢的像你这样可爱的人。王家卫电影里有一句话:如果刀快的话,血从伤口喷出来会像风一样,很好听。可惜你的气管儿断了,不然我真想听听你此刻的感受。”
进而蹲下,面对逐渐平静的正阳又道:“不得不说,你确实走了狗屎运,居然险些查出事情的真相。可惜,同那个愚蠢的记者一样,非要撞到我的刀口上。没错,我就是你所说的那个对乞丐感兴趣的警察。反正他们的生命没有任何意义,不如将身体贡献出来为我提供材料,至少可以体现一下他们的价值。我可以告诉你,远不是两三个这么简单,二十四个,如果加上那个记者的话。提起那个记者,我就想笑,好好的日子不过,学人家搞什么行为艺术。当然我不会把你算进去,你虽然蠢,却是个好警察。你不会失踪,天亮后人们会发现你的尸体,你的家人至少可以得到不少抚恤金。你是因公殉职的,没准儿局里会给你开追悼会。”
林函引看看手表,“不愧是散打高手,身体素质真的不错,撑的时间比一般人都要久。”
接着,他俯在正阳身体之上,用力吸了口气,缓缓说道:“死亡的味道,也与他们不同。最后,周警官,有遗言吗?”
正阳脸色已经异常惨白,血在他的指缝间汩汩涌着,眼睛微睁看着上方的白炽灯光,像久离水源将死的鱼那般微微翕动着嘴唇,紧紧捂着脖子的右手吃力地移动到地板上,用沾满血迹的手指缓慢地写着什么。 林函引冷眼看着,等到正阳的手指停下,他立刻看出那是一个手机号码,十一位数,没错。他莫名其妙,又看看周正阳。正阳的瞳孔慢慢失去最后一点光泽,在意识消失的瞬间,他用尽了所有的力气,笑了。 “你还真是个爱笑的人。”
林函引看着眼前的电话号码,陷入沉思。138xxxx3154,该死,这是谁的号码?难道还有人知道此事?那段视频在他一个朋友那里,是谁呢? 他在正阳的身上摸索片刻,掏出正阳刚买的手机,搜索起来。发现电话薄里竟然没有眼前用鲜血写就的号码,略一沉思,按下了那十一个数字,刚要播出,他突然停住了,将正阳的手机放在一边,找出自己很少使用的那个隐身手机,拨打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