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里正家出来,日头已经西沉。 回到家,季明方和大宝还在西屋,不过这回不是读书也不是写字,而是剪窗花和红双喜。 季明方以前没人说话,也没人作伴,就自己琢磨东西消遣,剪纸就是其中一样,拿草纸练着练着,倒也练出些门道。 既是要忙婚事,香辛料的活计肯定得停,而且出出入入都是人,后院的原料间和炮制间也全部得锁。 谢寡妇和季雪兰是这次的主力,中午吃罢饭商量好,就带着大家伙去镇上采购了。 季明方眼见自己帮不上忙,有些黯然。 季妧就说自己需要些窗花,屋里屋外屋前屋后都要贴上,添添喜气。 季明方立马说这个交给他。 头年买的红纸还有剩,不需要另买,直接就可以开动。 这个原本费不了多少时间,无奈被大宝盯上了。 本来他练他的字,季明方在旁边安静裁纸。 剪刀声上下左右、咔嚓咔嚓,东一下西一下,展开就是个唯美唯俏的喜鹊登枝。 大宝的笔就停下了。 他也不说话,就一个劲盯着季明方瞧。 季明方起初还以为他只是看看,被盯的久了,才意识到他可能是想学。 小夫子想学,季明方就得教呀。 大宝在读书习字上格外有天赋,无奈在剪纸上却比不上季明方的心灵手巧。 两人的师生身份一下调换了过来。 大宝屡学不会,枯着眉头就有些恼。 不过经过季妧这么长时间的心理疏导,他勉强已经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再加上季明方十分有耐心,一步步示范,手把手的教,慢慢的也就上了道。 见季妧回来,大宝喊了声阿姐,把手里的东西展开给她看。 季妧盯着看了半天,没认出来是什么。 季明方咳了声,手点了点桌子上他之前剪好的那副喜鹊登枝。 季妧顿时明白过来。 “不错不错,大宝很厉害!”
大宝已经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了。 他把季明方剪的拿过来,两个放一起,问季妧:“哪个好?”
这小孩,好胜心越来越强。 季妧点了点他脑门:“之前怎么跟你说的,要承认别人的优秀。”
见大宝嘴巴有些下撇,季妧又揉了揉他的脸。 “堂哥剪的很棒,那是因为他练了数年,你刚开始学,不能太贪心,懂不懂?”
季明方在一旁赶紧接道:“初学剪成这样,已经很厉害了。”
季妧点头:“堂哥是写实派,你是抽象派,各有各的风格,都很厉害。”
大宝得了夸赞,满意了,埋头继续剪。 季妧拿起旁边他之前剪好的看,发现喜字剪的还可以,却偏偏跟喜鹊登枝较上了劲。 估计是觉得,自己作为老师,不能输给学生吧。 季妧真是好气又好笑。 大宝剪这些估计都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 决定下得匆忙,自己还没来得及告诉他,他就要多个姐夫了。 等忙完这两天再说吧。 天将黑的时候,去镇上采买的人陆续回来了。 去的时候拉了几辆空板车,回来每一辆都装的满满的。 东西卸到院子里,季妧赶紧让她们进屋歇歇喝口水。 正想问谢寡妇和季雪兰怎么不见人,旺婶子把空碗放下说话了。 “该置办的差不多都置办了,有些店里缺货,咱们又不能等,老谢就带着你堂姐直接坐骡车去了县城,那里东西全,啥都能买到。史勇也跟过去了,怕回来太晚,两个女人家不安全。”
原来是这样。 “实在麻烦几位婶子和嫂子了。”
高婶子嗐了声:“不说外道话。”
冯六嫂和许二嫂也道:“就是,跟我们还见啥外。”
季妧笑了笑,没再跟她们客气。 几人也就歇了一小会儿,就开始忙活起来。 食材杂货什么的全都堆积到灶房和库房里,东厢房的门也打开了,地面全都铺上了干净的油布和单子,大家脱了鞋进去,准备先赶制嫁衣。 刚给季妧量好尺寸,谢寡妇她们也回来了。 雇的骡车一直给送到季妧家门口,东西卸下来,车夫还要赶夜路回去,谢寡妇又给加了几个钱。 搁在以往她估计得心疼死,但这回眼都没眨。 谢寡妇不及进屋歇脚,就回家去抱了两床棉胎过来。 还是那阵子打算给细妹议亲时提前准备的,结果…… 棉胎抱到东厢另一间,季雪兰在采买的一堆东西里翻找了小半天,找到两块被单,竟然都是大红的,还是缎面的。 “家里被子够用……” “之前的被子是之前的,哪有姑娘家出嫁不套喜被的。”
可季妧记得,季雪兰出嫁的时候,康婆子就一床喜被都没给。 看季雪兰的神情,她显然也还记得此事,但已经不怎么挂怀了。 “本来应该多套几床,时间来不及,就先套两床,你们小夫妻凑合着……”季雪兰说着,冲季妧挤了挤眼。 季妧脸一绿。 她和关山共用棉被……赶忙晃了晃脑袋,那画面简直不敢现象。 就这样,旺婶子、冯六嫂和高婶子在一个屋里裁衣做鞋,谢寡妇、季雪兰和许二嫂在相邻的屋里套喜被。 两间屋里都点上了油灯,一盏不够亮,谢寡妇把自家的也提来了,光线勉强够用。 大家都忙的热火朝天,就季妧无所事事。 剪刀不让碰,针线也不让碰,她想帮个忙都不行,说是新娘子不兴做这些。 从这屋被赶到那屋,又从那屋被赶到这屋,季妧无奈,决定还是不在她们跟前碍眼了。 谢寡妇回来的时候,特意去砖窑上通知了胡良,胡良直接告假跟着一块回来了,这会儿正在后院,忙着和史勇一起砌临时土灶。 这个活即便她有心也帮不了,便系上围裙进了灶房张罗晚饭。 看大家这么辛苦,她还特意多做了几个菜 然而饭做得再好大家也没心思细嚼慢咽,匆匆扒拉完就回到了各自的岗位,一直忙到深夜,在季妧的连番催促下才回家歇息。 大宝熬不住,早睡着了。 季妧洗漱后往床上一趟,心里只有一个想法——结婚真不是人干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