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吉本来对这种传的神乎其神的新式武器抱有兴致,可是在见证了它的威力和听闻了他的造价后,对他的性价比产生了质疑。 而秀吉对火炮失去兴致之后也就没有在石山逗留的必要,他向秀家交代尽快处理完领内的事物后就前往大坂居住之后就带着众人踏上了返程的道路。 而秀家在送走秀吉之后,立马招来了长船贞亲将昨日在城内与秀吉交代的关于伊予铸铜相关的事情和他交代了一下,并要求他派专人就此事联通大坂。 同时让他尽快确认铸造新币的形制和各种金属的含量,准备在伊予大开高炉铸币。 自古以来铸币都是一门一本万利的生意,由于古代劳动生产力的不足,古人对金属的开采始终都是一个定额,因此金属就称为古代最主要的货币。 以日本为例,就有金判、金豆、银判、银饼、铜币等多种货币用于流通。 这些各种金融货币部分由古代幕府统一印制,但是又很大一部分都是由领内的实权大名自行铸造。 由于各家对于货币掺加不同金属的比例不同,这就造成他们这些货币在交流中会出现非常多的不便。 这就使得各地替钱所大行其道,这些有领主特许的座商开设的银钱交易中心,每次替换钱币都会抽取不菲的佣金。 这些“御用商人”利用各地货币的差异以及领主的特许,在日常交流的商贸中赚取大把的钱财,然后将其中相当一部分上交给领主换取保护。 在当时并没有金融学概念,领主又普遍不会经商,在他们看来这部分利润本就是自己领内应得产出的一部分,因此也对替钱的生意进行庇护。 可是她们殊不知羊毛出在羊身上的道理,她们日常向商人采购的商品,其中有相当一部分成本都是被各地的替钱屋收走了。 而在秀家看来,这些没有产出却攫取大量利润的替钱屋是真正阻碍社会发展的社会毒瘤。 其实即便在后世,外汇赚差生意依然在全球大行其道,最简单的例子就是21世纪出如果你能有出国的机会,你可以用在国内用人民币换取日元,再到新加坡换取美元,再到国内将美元换成人民币,一来一回之间就有20%以上的利息差,这是真正无本的买卖。 但是这样的生意在国与国之间尚且可以理解,毕竟是为了维护本国的金融体系稳定,但是你能理解一国之内存在多种纯度不一的货币,州郡之间的联系也要被抽走“内汇差”的吗? 社会上出现了这么明显的问题,当然不可能是秀家第一个发现的,只是过去出于军阀混战之中幕府没有能力将铸币权收回,即便收回了也会有大名家偷偷铸币,根本禁止不了。 而对于下面的大名来说,不管是曾经的近畿管领细川家,还是阴阳太守大内家,替钱收入本就是他们主要的货币收入来源,自然不可能自绝经脉的进行处置。 时间来到1569年,此时织田信长刚刚控制天皇和室町幕府,其就已经迫不及待的颁布了“撰钱令”。 其规定大额交易必须用金银(包括对外贸易,如对中国的贸易,从中国进口生丝及丝织品等),同时制定了金、银、铜钱之间的官方兑换比率,其中特别制定了优质铜钱与劣质铜钱在使用时的兑换比率。 当然优质铜钱依旧按照传统,1枚当1文钱使用。而一些私铸、磨损、破损的劣质铜钱,则将其法定价值打折使用,如以2枚/5枚/10枚当1文钱使用。 不过,织田信长颁布的“撰钱令”并未起到什么实际效果,因当时政局依旧处于分裂状态,即便是他的政令可以在自己控制范围之内实施,也管不到天下其他的大名。 而他与其他大名间政令的差异不仅没有消灭这种现象,反而让他领内的替钱所生意更加繁荣。 因为他所该规定的兑率是一个死数,而各国之间的替钱汇率是根据货币不同而浮动的,这其中就产生了利润差。 过去替钱屋只是将恶钱与永乐通宝之间进行兑换赚取利润,现在连恶钱之间都可以获利,一时之间竟在其领内掀起了收缴恶钱的浪潮。 当然在信长自己看来,他这么做也是有好处的,最起码就是让其控制下的各国恶钱的比例大幅降低,加强了他所铸造的天下布武通宝和永乐通宝之间的流通。 你以为这是好事吗?错了! 由于信长所筑的“天下布武”和其从对明贸易赚取来的永乐通宝含铜量高,得到了各国商人的追捧。 他们将从信长这边的转来的铜钱带到其他大名领内,和当地家名交换成本地所铸造的恶钱,再利用当地的汇率用恶钱兑换金银,再用金银回到信长领内进行贸易。 这样一来信长完全成了冤大头,开始不断被其他势力金融吸血。 而其中玩的最欢的就是堺町的商贩们,这种行为在信长包围网时达到高峰,直到信长破除包围网,彻底定鼎其近畿霸主的身份,以霸主之身巍临堺町,威胁要将堺铲平,此事才基本杜绝。 而到了丰臣秀吉掌权后,为了巩固自己的政权,进行了一系列的政治、经济方面的改革,其中就包括对货币领域的一些新措施。 总体来说包括: 一,为了获取财源,直接管辖自己势力范围内的重要金银矿山,对于非直接管辖的金银矿山,则对其征收高额的“运上金”(相当于矿产资源税),以此控制铸币的原材料; 二,任用后藤家族(后藤家族是当时日本著名的金匠家族,在室町幕府时期为幕府御用金匠)为负责人,为其专门铸造“天正大判”金币 注:“天正”是年号,“大判”才是正式名称,加上“天正”二字作前缀是为了和其他大判金币相区分; 三,任用汤浅作兵卫(后改名为大黑常是,当时著名的银匠商人)为负责人,并设立“常是所”作为铸币机构,专门为其铸造“大黑极印”丁银 丁银是指一种长条状的银铸币,当时日本社会上流通的长条状丁银有好几种,“大黑极印”只是其中之一; 四,下令铸造了其他几种金银铸币,如“天正通宝”金钱和银钱、文禄通宝银钱、博多御公用银等,并规定了所有货币之间的官方兑换比例。 秀吉这么做就好似后世发货币,铜钱类似“分”以文为单位,不同规制的金银好比一元、五元、十元、二十元和百元大钞,使得日本的金融体系有了建立的雏形。 尽管丰臣秀吉确实完成了日本的全国政权及版图统一,但或许还是其时代局限性的问题,其确实采取的与货币相关的举措,但是历史上秀吉的改革并不透彻,并没有起到统一币制的作用。 因为他并没有对货币的铸造、发行、流通制定统一化的政令,而仅仅只是控制了金银矿原材料,以及铸造了几种新货币。 而且这几种新货币一般都是用于赏赐将士或军费支出,铸造量也很少,其最初目的并不是为了作为货币通行于市面。 最为关键的就是秀吉对铸币权并没有收紧,毛利、岛津、德川、伊达、最上、上杉等大名都有铸币特许,全国各地的铜钱依旧纷乱不堪。 自古以来铸币都是一门赚钱的生意,在金银铜中掺入不同比例的其他金属,以赚取一定利差,其中何止是暴利可以言说的。 秀家现在获得了别子铜矿的铸币特许,有织田信长前车之鉴在前自然不会傻乎乎去做凯子,平白无故的铸出好钱给那些铸恶钱的大名吸血。 甚至秀家这边开采的铜矿都不一定会在日本进行交易,秀家开采别子铜的目的是转运至大明和官方交易铜币,再用这些铜币在本土采买丝绸、瓷器、人参等日本没有的商品,带回日本进行销售。 铸币的利润最多也就是2倍而已,可是渡海商贸的利润何止5倍。 大明本土过去是不缺铜的,但是不论皇亲国戚还是地主乡绅,总喜欢将这些不容易腐蚀的东西待到下面去,千百年间大明本土的铜矿大都开采枯竭,以至于市面上铜币的流通性不足。 张居正时候曾经想要以银代铜进行改革,可是平头百姓一年到头都攒不下1两银子,还是铜币更加实用,因此在明国的铜币的购买力是很高的。 明朝此时主要的产铜都来自云南,长途跋涉翻山越岭才能运到京师,可以说明朝对于铜锭的需求是很高的。 秀家完全可以将铜锭运抵宁波和当地官员进行交易,对于本地官员来说这本就是一笔政绩,断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秀家确实没有对明勘合贸易的朱印状,常理来说连宁波靠港都不可能。 但是秀家并不担心此事,如果明国官方对于朱印状这么认真的话,就不会出现大内、细川家船队在宁波发生的惨案了。 秀家所携带的可是能称为政绩铜锭,一般这么大数目的铜锭必定上大天听,到时候专门给宇喜多家办法朱印状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儿。 但是秀家这边也有风险,毕竟对明的勘合贸易被秀吉赐予了松浦家特许,秀家如果贸然派船队前去难免不会被松浦家撞到。 好在秀家过去对明贸易一直有一个代理人,那就是盘踞在九州五岛的倭寇头领李旦。 毕竟的明人出身,虽说由于某些原因委身事贼,现在还做到了东海、黄海的霸主,但是秀才出身的李旦对明朝还是有一个向往之心。 不然他的土地郑芝龙也不会为了明朝的领土完整和荷兰开战并收复湾湾了。 虽说和李旦交易必然会被他从中抽取部分离任,但是毕竟人家现在船队纵横两海,秀家想要贸然前往明国还没有这个实力。 而且与明朝官方的交易还是得看李旦,由他出面秀家这一船铜锭才不至于被当地势力黑吃黑了。 对于李旦而言,他现在虽然在江浙两省有些身份,但是毕竟官方的身份是朝廷通缉的要犯,他迫切的需要一个机会洗白自己,让自己堂堂正正的行走在大明的土地上。 而秀家给他的铜锭就是很好的机会,由他出面换取朝廷的特许身份,自己也顺势换取一个官身,也算是卖给他一个人情,想来在对秀家的抽水上面不会太过厉害。 想明白这一切之后,秀家就及时书信一份,将此事的前因后果书写在上面让长船贞亲转交给李旦那边的明商,由他代为转交。 秀家特别交代给长船贞亲,关于铸币的事情明面上不能落下,毕竟这也是在为后续统一全国铜币打下基础。 秀家已经想好了,一旦自己控制全国政权,就将各地的铸币权全部收回,在全国各地设置5大铸币所,只由自己掌握。 先允许一两年的恶币通行以为铸造足额铜币流出时间,待时机成熟之后将这些铜币全部释放出去,允许所有人到官方的替钱屋进行交换,但是规定1年内必须全部换完,1年后原本的恶钱及时废止。 其实这正是新中国建立后新币替换金圆券和法币的操作,但是这个操作过程中,平头百姓最易受到煽动,认为这是朝廷在攫取他们手中仅有的钱财,很容易被有心之人利用掀起一揆。 就好似前两年的印度废币一样,百姓们被犯罪分子煽动上街游行。 要知道此事的日本百姓和后世的印度百姓可不一样啊,这个时候的日本百姓可是武德充沛,一揆能打跑领主建立陆上佛国的存在。 因此秀家如果真的决定废币,就必须做足准备,不给野心分子有可乘之机。 当然啦,既然铸币权已经收回了,秀家可以学习后世纸币的操作,在形制、大小不一的铜币、金判、金币之上书写不同的面值,以当做不同等额货币进行交易。 最简单的例子就是后世制作一张100美元的纸币的成本只有0.36美元而已,一旦这张纸币开始流通,其中的的99.64美元利润就及时被美联储拿走。 这才是真正的无本买卖啊! 当然这个时代的金融体还是金属货币的时代,政府不可能像后世信用货币时期赚的这么狠,但是从其中攫取70%还是可以的,这不比开铜山什么的来的赚取吗? 当然啦,为了防止货币超发从而引起通货膨胀,朝廷必须做好旧币的回收、替换、销毁工作。 这也是后世美联储真正花钱的一部分成本,在这部分中,美联储需要用足额的新币收回旧笔,再将旧笔进行销毁,其中的成本达到100美元旧笔成本的112%。 而为了使得这部分综合成本<前面印刷新币的收入,其印刷新币的速度一定要比收回旧笔要高,这就是CPI的由来。 但是现在是什么时代啊?是日本战国时代,是当权者一言而决的时代,是统治阶级完全统治下级阶级的时代。 秀家收回旧币完全可以不按照等额进行回收,而是按照旧币成色从95成开始逐次降低,这不就又来了一笔利润了吗? 你问我这叫什么? 合法敛财,皇权特许,这就是金融! 后世日本政府闭关锁国之后,之所以面对英美洋人势力显得有些力不从心,问题就在于以本国40%的土地和60%的手工业收入,承担了本国100%的国防压力。 因为德川幕府没有从封臣那里收取税收的权利,每年只是以贺贡的名义形式上缴部分收入罢了。 自古以来分封的目的是为了护卫中央,可是到了近代,日本的分封体系却成了德川幕府面对外敌的国防负担。 秀家这套政策完全可以应用在天下平和之后,世代传承下去。因为此时的日本并没有郡县体制的土壤,只能靠这一政策变相从全国赚取利润,以加强中央王朝的经济实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