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宋清安主动说起“戴罪之身”,裴卿便自然联想到先前刘泉探得的消息。 淑妃母家——陆家被屠,不久后淑妃自戕而亡。后宫嫔妃自戕乃是大罪,宋清安又有个被治罪的外祖家,如此说起,她也确是戴罪之身。 “舍不得?”
裴卿眸中玩味,说来也巧,宋清安当真是与裴卿对视着。她一手还被裴卿拉着,侧着身子几乎伏在他胸膛之上。墨发如缎披散下来,衬得她面如玉雪,娇弱可欺。 这次她顺从异常,不管裴卿是掐她也好,压她伤口也好,抑或是拔了她的簪子,宋清安都没有表现出一丝恼意。 太乖了。 裴卿摩挲着宋清安的面颊,如是想道。 他自然知道这小公主不过是因有求于他才如此,在梅园里大胆挑衅他的,才是她的本来面目。 她想寻他的庇护,躲开和亲之命。可他裴卿的庇护,是这般轻易能得的吗? 宋清安听得头顶传来一声闷笑,如玉石琅琅之声响起:“公主若当真舍不得,便让咱家看到诚意吧。”
他倒想瞧瞧,她能做到什么地步。 宋清安眼眸随之一亮。 裴卿这是……这是同意了? 宋清安心中暗喜,面上依旧忧忧愁愁的:“陛下虽还未下旨意,但我担心时日不多……” “公主不必多虑,距离西夜使者入京,还有些时日。”
宋清安心下一松,这样看来,还可以徐徐图之。 轿子忽地一震,外头有人低声禀话:“掌印大人,公主,长宁宫到了。”
“裴掌印,我该走了。”
宋清安若有若无看了一眼握着她的那只手,用另一只手撑起身子,在裴卿面上落下一吻。 柔软唇瓣如蜻蜓点水般,轻擦即止。裴卿听得宋清安在耳畔呵气如兰,带着隐约笑意:“一点心意,先交给裴掌印。”
裴卿眼眸深沉幽暗,却也笑了。他一手抚在宋清安面上,拇指轻揉着她唇瓣:“咱家很期待公主之后的表现。”
他终于松开了拉着宋清安的手,指节在轿厢内叩击两下:“带公主下去。”
“是。”
外头有人掀开帘子,地上已摆了搁脚的小杌子。宋清安拿过被裴卿放在一旁的簪子简单挽起头发,便由宦人扶着下了轿子。 朦朦似有所感般,宋清安回眸望去。因着帘子被掀起,轿内终于有了些微光线,她看见裴卿……也正望着她。 宋清安笑了笑,略一颔首,收回了视线。竹烟已迎上来,宋清安没多停留,进了长宁宫。 竹烟瞧着宋清安神色如常,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是哪呢……是…… 公主的发髻怎么变了! 竹烟瞧出宋清安的头发是匆忙挽的,心里一时闪过无数种猜测。 公主和裴掌印在轿子里……都做什么了呀? -- 裴卿原该去与梁帝复命,但路上被宋清安一打岔,便误了时辰,索性直接回了宁水苑。 刘泉候在外头,见掌印从轿上下来,惯常扔下一句“清理一下”。 他原以为是里头又沾上血渍了,以前也不是没有掌印受伤的事,于是多嘴问道:“掌印大人伤着哪里了吗?”
不想裴卿古怪地看他一眼,却是回他了:“不曾。”
刘泉还奇怪为何掌印的表情那么怪,等进到轿内时,他只觉一阵恍惚。 这这这,为何有一方带血的帕子啊! 待问过周围宦人后,刘泉更觉头脑阵阵发晕。 三公主上了掌印大人的轿子,带血的丝帕…… 在刘泉眼里,那帕子上一点一点的红色分外可疑。 这这这……居然有人能上了掌印大人的轿子,还是个女子!那女子偏生还是三公主!还…还…… 感受到周遭隐含八卦的眼神,刘泉欲言又止,一张脸憋得通红。 作为唯一一个知道裴卿想查三公主,并且正在替裴卿调查三公主的人,刘泉感到了莫大的压力。 难道掌印大人……真的对三公主有意思? 刘泉直觉自己接收了太多信息,他慌忙将帕子藏起来,意思意思打理了下软枕等物。 “不论今夜你们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要说出去,知道吗?”
刘泉面色冷肃,向一众宦人嘱咐道。他是裴卿身边的人,说话分量还是有的,见那些人都应过声,刘泉的心稍稍放下。 但……也没放下多少。 他板着脸进了宁水苑,瞧着唬人,实则并没有多少底气。 衣襟里藏着的帕子像个烫手山芋,刘泉拧着眉,面色凝重思索。 这……到底要不要处理啊。 掌印大人只说清理一下,这帕子若真是……万一掌印大人是想留着的…… 他总不好为这点事去问掌印。 刘泉重重叹了口气,罢了,他自己先放起来。若是之后掌印大人不提起,他再处理掉也不迟。 看向窗格间透出光的书房,刘泉又叹了口气。 掌印的心思……可真是难猜。 -- 长宁宫 “竹烟,替我修书一封,问问兄长那里如今怎样了。”
竹烟刚应喏转身,又被宋清安叫住。她沉吟片刻,补充道:“不要提和亲一事。”
竹烟略一思量便知为何,公主不想二殿下为此分心。但……竹烟担忧看向宋清安:“公主,此事……” “你且放心,还有时间,我自有办法。”
宋清安朝竹烟安抚一笑,便没了下文。但其实她不说,竹烟也能隐隐猜到些。 公主不会无缘无故去引起裴掌印的注意……脱身之策,多半与裴掌印有关。 竹烟低敛眉目,福身退了出去。 夜渐深了,宋清安将要睡下时,长宁宫来了位小太监。 来人自称贺年,是宁水苑服侍的人,受掌印之命,来送伤药。 彼时宋清安着了中衣,只在外头披了件袍子,长发散下,眉目清冷,如仙娥一般。她接过伤药时,贺年忍不住抬头偷偷打量。 宫中竟还有这般神仙人物……果真是那位娘娘所出。 他没敢多瞧,在宋清安看来前收回了视线。 “有劳公公,这是点心意,代我谢过裴掌印。”
宋清安柔柔一笑,便要褪下镯子交过去,吓得贺年连连摆手。 “不敢不敢,这都是奴该做的,公主不必如此。”
贺年哪敢收宋清安的东西,她眼下处境困窘不说,还可能受掌印大人的重视。 想起出发前刘泉的暗示,贺年更不敢想受赏了。 宋清安有些惊讶,但也没再坚持。她确实没真想赏出镯子,不过想试探一番,如此看来……裴卿还真与他的人说些什么了吗? “但是这么晚还劳动公公总是不好,不如公公喝盏茶再走?”
“没事没事,公主不必麻烦,奴还得回去复命,就不多留了。”
贺年连连哈腰。 见此情形,宋清安便让竹烟将他送出去。 趁着这空当,她仔细瞧了瞧裴卿送来的伤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