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城之中,“玥儿”正在勾搭所谓“不该招惹”的人。 前些日子裴卿都忙着审人,宋清安压根没能见他。其实这种事裴卿也无需亲自做,只是站在一旁看着便是极其难得了。是以东厂中人分外卖力,硬是挖出了许多信息。 宋清安虽见不着裴卿,东西却没少送。各类点心小菜夜夜都会到宁水苑,也不管裴卿是否真的用了。幸好两人居所都在偏僻之处,这才无人注意。 好容易等到裴卿稍得空那日,宋清安见缝插针,提了食盒去寻他。 “这几日辛苦裴掌印了,我简单煮了些鱼片粥,裴掌印若不嫌弃便用些吧。”
宋清安柔声,将食盒放在桌案上打开。一股鲜香的气味飘散出来,雾气氤氲,连其后宋清安的面容都朦胧了。 “公主这几日不该来的。”
裴卿向椅背靠去,面色平静,宋清安却发现他眉眼间的怠意。 她轻轻放下盛粥的瓷碗,走到裴卿后头,微凉指腹在他太阳穴上揉按。 袖间熏香气息随着宋清安动作飘散出来,若有若无的;她力道正好得宜,裴卿不自觉闭上了眼。 “穆之这话可就生分了。”
身后人嗓音轻柔,力道适中,又时有香气飘来。裴卿却毫不为之所动的模样,语调平直:“公主又想做什么?”
“自然是来关心一下裴掌印了。”
宋清安的手缓缓下移,搭在裴卿肩上揉捏:“裴掌印为我的事情忙碌,我怎好躲起来坐享其成呢?”
裴卿哂笑:“当真?”
“自然是真真的。”
宋清安唇角微勾,轻轻拍了拍裴卿肩膀:“裴掌印快用些粥吧,不然该凉了。”
鱼片粥的香气一直不曾散去,裴卿的确不曾用晚膳,此时闻得久了,竟也感到些许饥饿。 宋清安已端过碗,正要舀起一勺时,裴卿却伸手接过了。 “咱家还不至于残废到要让公主来喂。”
玉白瓷勺浅浅滑过粥面,裴卿低眸,慢条斯理吃着。他的动作称得上赏心悦目,一如真正的王公贵子,倒衬得这一碗粥都像什么山珍海味般。 宋清安立在一旁静静瞧着,却在心中思索。 想裴卿自底层太监一步步爬上来,习的都是伺候人的本事,纵使进入了东厂,多的也是武功。他若是出身贫寒,便此生不可能有机会学到这样的礼仪。 除非……他从有机会接触到宫内贵人时,便有意识地记忆模仿。经此多年,才将旧有的烙印带着血肉一起剥落,塑成……裴掌印。 宋清安眸色渐沉,这样心性可怕的人……又该如何叩开他心门? 好像上回他抱着自己时,她隐隐有了些感觉。可那实在太过微弱缥缈,宋清安还来不及抓住它,它便已被裴卿收回了。 宋清安瞧着裴卿,觉得他虽然态度没怎么变,却比此前都要疏离了些。 难道是他察觉到什么了吗? 宋清安浅浅叹了一气,颇感前路艰难。 这样敏感谨慎还心狠的人,若是在他对自己动情前先让他察觉到了自己的意图,她是不是会死得很惨? 宋清安正漫无边际地幻想自己凄惨死状时,裴卿已用完了粥。 见宋清安状似神游,裴卿叩了叩书案:“公主想什么呢?”
“我在想……陛下会怎么处理……” 宋清安压下脑海中自己身陷水牢遍体鳞伤的想象,随口回道。 “贵妃与其背后家族,根基太深,一时是没法动的。”
许是空荡的腹中熨帖许多,裴卿也变得好说话了些。 宋清安低下头,似是失落。 “咱家以为公主当有这样的准备,”裴卿微眯了眼,像盯上猎物的蛇,“咱家可不喜欢不切实际的人。”
“不,这些我自是明白的。”
宋清安抬起头来,与裴卿笑了笑,不似作伪。 “那便好。”
裴卿懒懒道,半晌安静后,他看向宋清安,“公主还有什么事吗?”
“穆之……你先前说会教我写字……”宋清安的声音渐渐放轻,如同勇气渐失,“如今可还做得数吗?”
裴卿盯着宋清安的脸看了许久,突地一笑:“自然。”
宋清安心弦稍松,看着裴卿叫来人收拾了书案摆好纸笔。 “咱家先前教的,公主可还记得?”
裴卿声音轻柔低缓,徐徐在其身后响起,宋清安却默默绷直了身子。 她有一种……幼时不认真被夫子当场逮住的心虚感。 宋清安咳了一声,却是厚脸皮应承下:“自然记得,穆之教过后,我可是日日都练习呢。”
“是吗?”
裴卿挑眉,递笔给宋清安。 后者瞧着倒是胸有成竹,十分果断地在纸上挥毫落笔。 身旁许久不曾传来声响,宋清安一时也有些惴惴。 却听着身侧的人吸了几口气,随后声调颇为奇怪地道:“公主的字这般始终如一,倒也有趣。”
宋清安咬了咬唇,底气并不足:“穆之……瑕不掩瑜嘛。”
“咱家还是第一次有人这般夸耀自己。”
裴卿轻嗤一声,拎起宋清安写了字的纸抖了抖,像是上头沾了什么脏东西般。 “公主,或许咱家教不了你,还是去寻你的长姐吧。”
裴卿嘴上这么说,却握住了宋清安执笔的手,带着她在纸上落下一笔。 宋清安察觉到一些不对劲的地方:“可长姐在临州呢,穆之是想让我也嫁去临州和长姐作伴不成?”
宁和公主宋清澜的婚事称得上特殊,往常公主出嫁后都与驸马住在京中的公主府内,除非是下嫁。但宋清澜却是在临州建了公主府,与驸马一道离开了京城。 不为别的,只因驸马谢和辰乃临州人。 裴卿依旧不急不缓:“公主这样想,可是有了心上人?”
眼见着裴卿带偏了话题,宋清安却只能顺着他哄。 “裴掌印又拿我取笑……”宋清安另一只手原先按在纸上,此时慢慢地向裴卿放在案上的手摸去,“我的心上人,裴掌印难道还不知吗?”
宋清安的手搭在了裴卿的手背上,轻轻用力握了握。听她声音柔和而坚定:“是裴掌印,是穆之,此生不变。”
裴卿面色沉静,心却猛地跳了几下。 “公主很快便能见到宁和公主了。”
裴卿没理宋清安的话,却是将先前宋清安的问题回答了。 仗着裴卿瞧不见她脸,宋清安得逞般地笑了笑。 看这意思…… “长姐要回京?”
“公主等着就就是。”
裴卿既没肯定也没否认。宋清安便当他默认,思绪越飘越远。 长姐这么多年都不曾回来,眼下这般……定是有什么要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