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水,静静流淌在梅园中。梅树枝桠在月影中晃动,一如水中藻荇。独立其间的女郎顺着月色抬起手臂,微凉月辉与指尖相接,恰如月中仙娥。 夜为四围覆上朦朦薄雾,美人长发揉腰,纤腰撞玉,于梅间起舞。其形如鸿如龙,水袖轻扬,细软腰肢如一把夺人心弦的弯钩。她侧靥望来惊鸿一瞥,多情眼中如蒙了层水汽,更显潋滟缱绻。 “穆之,可还喜欢?”
一舞毕,宋清安顺势回身,撞进裴卿怀中。她仰起脸,眉目婉约似水,带着明显的期待之色。 裴卿下意识用鹤氅裹住了她,他拉过她的手,掌中如捏了块用绸缎裹住的凉玉。 他微微低下头,看进她如散落星子的湖水般的眼眸中。 时光仿若静止在此刻,裴卿神色淡淡,半晌后才说了两字。 “喜欢。”
宋清安闻言弯了眉眼,贴靠在他身上道:“我与玉淑姑娘学了好几日,便是特地为了穆之的。”
“为了咱家?”
裴卿似是笑了一声,懒懒拨弄着宋清安垂落青丝。 “后日便是陛下给二殿下办的宫宴了。”
“公主可喜欢?”
宋清安深知其中裴卿出了多少力,是以主动揽了裴卿腰身,柔声道:“多谢裴掌印。”
“裴掌印,你对我这般好,我会报答你的。”
宋清安絮絮着,将那日想法说了一截。 余下的她埋在了心里。 来日兄长登基……我会护你周全。 “公主能如何报答?”
裴卿捏住了宋清安的下巴,将她面庞微微抬起,漆黑眼瞳中尽是看不清的情绪,但宋清安直觉危险。 “以身相许吗?”
裴卿恶劣地抬了抬唇角,俯下身凑近她。冷冽空气中,两人气息交缠,裴卿几乎是贴着宋清安说的话。 极具侵略性的眼神笼住了她,宋清安稍稍失神。夜色掩映下,她悄悄红了耳际。 然宋清安面上却是毫不退让,她踮起脚尖,唇瓣轻蹭过裴卿唇角,贴着裴卿面庞柔声道:“若穆之想的话……” 裴卿偏过头不动声色地拉开了两人的距离,懒懒道:“公主抬爱,可惜咱家消受不起。”
宋清安眨了眨眼,一错不错望着裴卿,眸中一派澄澈。 “穆之是否还记得,你我上回在此处……” 裴卿面上无波,却是想起那日梅园中,冬阳倦倦,红梅瘦雪环绕,那小公主说…… 她说…… “那……我便来爱你。”
记忆中的声音与现实交叠,宋清安几乎紧紧揽住裴卿腰身,眸中清亮如水:“穆之如今可信我的情意了吗?”
裴卿默然,狭眸深黑,这般望着她有种无形的压迫感。宋清安瞧着却是毫无惧色,依旧笑意盈盈。 最终裴卿还是没有回答宋清安的问题。他解下鹤氅给她披了,穿在裴卿身上刚好的鹤氅到了宋清安这儿便曳地了。 宋清安下意识拢住了鹤氅,怔怔看着裴卿离开的背影。 衣上还有裴卿残余的体温以及熟悉的沉香。宋清安轻轻抚过氅衣,良久轻笑一声。 还是有些太着急了吗……但裴掌印这算不算……落荒而逃? 想到此处宋清安又扬了扬唇角,面上是难掩得意之色。 — “阿芍。”
第二日一早,宋清安收到依兰阁递来的帖子,便在午后去了依兰阁。 这几日宋清安时不时便去瞧瞧阿芍,两人之间的话也多了起来,但这还是第一次阿芍主动邀宋清安过去。 阿芍已在门扉处候着,见宋清安来连忙迎了上去。 宋清安微微惊讶:“阿芍这般急着见我,可是出什么事了吗?”
“不曾。”
阿芍笑着轻轻摇了摇头,“就是想见公主,公主进来坐吧。”
阿芍的声音很是好听,轻声细语时,柔得能酥了人半边身子。 “我入梁宫以来一直只有一个人,这些日子,只有公主还会来帮衬我些。”
阿芍说着便取出一只成色上好的玉镯,要给宋清安戴上:“听闻公主即将迁宫,我这儿也没什么好东西。这只玉镯是母亲给我的,便送给公主做个贺礼吧。”
“这我可不敢要啊,阿芍。”
宋清安嗔道,拦住了阿芍的手:“既是你母亲的东西,你便自己收着,怎好随意送了人呢?”
“送给公主怎么能是随意?”
阿芍显然不甘心,还要往宋清安手里塞。 “你就不怕我是另有目的接近你吗?”
宋清安似笑非笑,看着阿芍明显动作一僵。 殿中忽地静下来,阿芍面上笑意渐散。良久,她低声说道:“可纵是公主别有用心,我又能怎么办呢?”
“偌大宫中,只有公主能与我说说话了。”
阿芍牵出个勉强的笑容:“不论是在西夜,还是在大梁,阿芍都只是个玩意儿罢了。也只有公主……还将我看作是人。”
“公主,这玉镯你就收下吧。我的母亲早已亡故,我……大抵是回不去的,亦不知会葬身何处。与其让母亲遗物随我一起埋入尘土,不如交给公主,也算了我一桩心事。”
阿芍目光盈盈似有泪意:“公主,阿芍求你,收下吧。”
宋清安抿了抿唇,眉心微蹙:“好,我答应你。但是我要问你一件事。”
她边说着,边将玉镯戴到了自己腕上:“阿芍,你是不是要去做什么?”
阿芍呼吸一窒,倏地避过了宋清安的眼神。她缓缓道:“没……没有。”
然宋清安已从她的反应中猜到了什么,她轻叹了一声:“阿芍……” “公主放心,我有分寸的。”
阿芍勉强笑笑,美艳的面庞带了几分凄楚意味。 宋清安亦知阿芍如此只怕下决心已久,一时半会儿是不可能劝回来的。她没什么悲天悯人的心思,见此便也作罢告辞。 “公主!”
宋清安走到门槛处时,阿芍突然在其后高声唤她。 宋清安脚步一顿,侧过头去,便见阿芍背光而立,日光为她镀了层薄薄金色。 “明日宫宴,多加小心。”
阿芍说完这句便回身进了内殿,丝毫没给宋清安追问的机会。 宋清安眉间微动,心头猛地一紧。 明日……不正是兄长回来的时候吗? 宫宴……是冲着谁来的?兄长,裴卿,还是梁帝? 阿芍提醒她,莫非是西夜人留下的什么手段…… 一时之间,宋清安心中转过了无数个猜测。她深深觉得,明日的宫宴……只怕是场鸿门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