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都沉默下来,一时只闻四下鸟雀啁啾,与画舫行过湖面的水声。 湖上浮光跃金,水天相接。许是觉得这话太过沉重,宋清怀又转了话头回去:“但玥儿也的确到了年龄。”
“玥儿可有中意的郎君?”
不知怎的,当宋清怀问出此话时,宋清安便感到有一道窥伺般的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 她蹙了眉,四下望了望。 “怎么了?”
“无事。”
宋清安抿了抿唇,还是决定先不告诉他, “中意郎君……”宋清安念着,感到那道视线越发灼热。 “兄长觉得,有哪家郎君适合呢?”
宋清怀失笑:“我离京数载,这京中人家尚且未认全,如何替玥儿抉择。”
“瞧我,都糊涂了。”
宋清安回过身,倚靠在栏上。她摘下帷帽,细碎发丝被风吹起,春日之下,她面容愈发娇艳,美得不似凡人。 她好像只是随便望一处眺去,深思熟虑般:“这我可得仔细想想……” “新近拔擢的礼部侍郎,青年才俊……”宋清安故意拖长了声音,眸光轻闪,带出些许恶劣意味,“可惜太文弱了,我不喜欢。”
“李将军家的小公子,器宇轩昂,英雄少年。”
宋清安眯着眼,懒声,“但李将军早失了权,到小公子那儿,也所剩无多了。”
幸好今日船上都是宋清怀带来的自己人,不然宋清安这番话若传扬出去,不知又会掀起如何风波。 那头宋清安还在说着,她慵懒凭栏,如一只餍足而疲惫的狐狸:“还有谁呢……赵尚书的公子,倒是饱读诗书,又有几分武功。”
“但……好像太风流了。”
宋清安每说一人,便感到那道视线重一分。若视线有实体,只怕现在的她已经被穿透了。 连宋清怀都觉出了些不对劲,皱着眉,眼神凌厉扫过四围。 “玥儿,别说了。”
眼瞧着宋清安还没住口的意思,宋清怀连忙制止了她。 宋清安却一副看好戏不嫌事大的模样,虽用帕子掩了口,却依旧低声:“兄长你看,京里没一个好男儿。”
她笑眯眯道:“兄长你说,裴掌印怎么样?”
“啪!”
是宋清怀扶槛的手一用力,硬生生折下一截。他眉眼不复温润,只见一派阴沉:“你说什么?”
“兄长你看,裴卿此人,势大可只手遮天,胸中既有谋略,又有武功傍身。”
宋清安浑然未觉般絮絮说着,“且这么多年也不见他身边有谁,可见不是个滥情的。”
她明显感觉到,那道暗处的视线淡去许多,但身旁的兄长好像…… “宋清安,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好像要疯了。 都唤她全名了,宋清安心知他是当真动怒,立刻收了笑:“兄长,我开玩笑呢,你别放心上。”
她边说着边上前去拉宋清怀的手,想看他是否受伤:“是我失言,兄长别生我气。”
宋清怀却一缩手避开了她,眼瞧着宋清安垂首低眸,似是有泪光闪过,他终究还是心软,将手递了出去。 “玥儿,今日这样的话,以后不要再说了。”
宋清怀眉头拧起,那道异样视线的散去并不能让他放心,反而感到更深重的不安。 “裴卿此人十分危险,玥儿,你做什么都可以,千万不能招惹他。”
宋清安闻言哑然。 兄长……太晚了呀。 她何止招惹,都快把自己搭出去了。 但宋清安面上还是乖巧道:“知道了,兄长。”
她拉起宋清怀的手凑近瞧了,确认没什么伤后才放下:“兄长你看,为我一句话动这样的火,太不值当了。”
“你是我妹妹,什么值当不值当。”
宋清怀任她动作,一边问道:“你知道西夜如今是何境况吗?”
“兄长这是什么话,我在京里,怎会知道西夜的事情。”
宋清安眼眸微睁,一派无辜。 “那二王子没再传信吗?”
宋清怀嘴唇未动,宋清安却听见了他问话。她眸光微闪,知是宋清怀用了内力传语。 “都过去了,谁还回头看呢。”
宋清安低头绞着帕子,口中低声道。 “那战之后,他便算立了大功了。那大王子,临阵脱逃不说,还折进去一个大将军,已然不得人心。”
宋清安面色如常,眸中微光轻闪而过。 如此看,耶宁阿初即位,差不多是铁板钉钉的事了。 他真该好好谢谢她。 宋清安这厢兀自思量着该如何送个信到西夜,好生向耶宁阿初要点好处。宋清怀再度传语入耳。 “玥儿,兄长问你,西夜之事,你可曾假手于他人?”
宋清安微微偏头,看向宋清怀,随后用口型比道:“不曾。”
宋清怀终于张口:“当真?”
“当真。”
宋清安神色认真不似作伪,才让宋清怀稍稍放了心。 他颇有些疲惫地揉了揉额角,宋清安连忙道:“兄长累了,不如进去休息会儿吧?”
“这时辰休息什么?”
“兄长,你瞧这栏都缺了一角,在此处还是有些危险。让船家稍微修一修吧,你我进去歇会儿,如何?”
宋清怀望了眼被他掰折的栏槛,不由轻咳一声,便顺着宋清安的意思一同进了舫内。 宋清安先陪着宋清怀去了他舍内,看他歇下了才离开。 临渊与她感慨:“还是公主在好,殿下睡得安稳多了。”
宋清安柔柔一笑:“你们跟着兄长这么久,也辛苦了。今日难得,都去歇歇吧。”
临渊一凛:“不敢不敢,我等若是去休息,何人来护殿下与公主安危?”
“哪有那么多危险,今日便是出来玩的,总不好还让你们这么累。”
宋清安失笑,她思量片刻,“这样吧,临渊,你让一半人去歇会儿,轮流着来,这总行了吧?”
“这……” 临渊神色纠结,宋清安说的也不无道理,这里只有他们一行人,而且青天白日的,自是安全许多。 宋清安挑了挑眉,眼神渐渐让临渊招架不住。 “是,属下替他们谢过公主。”
“不必。”
宋清安笑意更胜,愉悦地回了自己屋舍内。 她将竹烟都屏退了出去,只余自己在妆镜前慢条斯理卸去钗环。 她今日戴了,裴卿赠与她的步摇。 宋清安动作慢吞吞的,像是在等什么人。 耳坠、钗钿……直到她摸上那支步摇,突地有人自后拥住她,握了她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