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风吹过,宋清安慢慢冷静下来,略一思量,便猜到裴卿也是在做戏。 他在学她,学她装可怜! 他那样的人,要是真不满她的态度,怎会还有心情与她作可怜相。 想通了这一点,宋清安稍稍放了心。 他还有心思陪自己演戏,那应当是没有几分生气的。 宋清安叹了口气,理了理身上衣裳。口脂早因之前的亲吻而不见了,她下意识咬了咬唇,想让唇瓣多些颜色,免得被人瞧出端倪。 却不想这一咬竟让她疼出了眼泪,原是先前磕得厉害,唇上留下了一处伤口。宋清安嘶嘶吸着凉气,手指轻触唇瓣,心中暗恨。 裴卿! -- 宋清安回到明光宫时,已是竹烟第六次跑到宫门外张望。 “公主!”
遥遥望见宋清安的身影,竹烟赶紧迎了上去。 宋清安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道:“去备热水。”
“公主现在要沐浴吗?”
竹烟疑惑,顶着宋清安的眼神,她继续道,“那小桃,公主还见不见?”
宋清安这才想起先前吩咐了竹烟什么。 “是……先见她吧。”
宋清安揉了揉额角,颇有些疲惫地眯了下眼。 都因为裴卿,害她都记不清要做什么了。 小桃已惴惴不安地在内殿候了许久,她自外头回来后,便被竹烟领了过来。思来想去,小桃都不知道为何公主要见她。 虽然先前卓宁与她提过一嘴,但小桃并未往心里去。 许是好的……但小桃认为自己还不足以得主子青眼。 珠帘轻响,小桃收了神,立刻福身见礼:“婢子给公主请安。”
宋清安斜眸睇去,便见那行礼的宫女样貌清秀,眉目恭顺,身上宫装熨帖合身,应是细心打理过的。 小桃人如其名,生得杏眼桃腮,倒是讨人喜欢。 “不必多礼。”
宋清安在坐榻上坐下,笑意盈盈望向小桃:“你便是跟着卓宁一同来的小桃?”
“回禀公主,正是。”
宋清安稍稍倾身,略带好奇问道:“长乐宫不好吗?为何要与他一同来此?”
“回禀公主,长乐宫的确是好去处,但人心太杂。”
小桃沉静回话:“卓宁公公与婢子是同乡,亦是婢子能信的人。卓宁公公既然选择了此处,定有他的道理。”
“是吗?”
宋清安低眸,似是仔细瞧着自己的手:“你便这样相信他?”
“回禀公主,是的。”
小桃心中愈发糊涂,实在不知道公主问这些作甚。 宋清安忽地一击掌,将小桃惊得抖了一下。 “前几次做得不错,以后你便跟着竹烟做事吧,不必在院中了。”
正巧先前借着柳绮筠癔症时,宋清安打发走了好些她的眼线,宫里正是缺人手的时候。 小桃愣了愣,随即连声谢恩:“婢子谢公主恩典!”
“下去吧。”
宋清安向后倚去,懒懒一笑。小桃顺从退下,竹烟便去吩咐备热水了。 内殿只余宋清安一人,她支着腮,又想到了裴卿。 看样子……今夜便得去宁水苑了,得让卓宁来一趟。 -- 晚风轻拂树梢,枝叶飒飒作响。月光穿过松柏,如水洒下,树影轻晃,如水中藻荇飘过。宋清安着素裳,披了藏青薄披风,施施然穿过树林,向宁水苑去。 她留了竹烟在宫里,而让卓宁给她提灯引路。 绣鞋踩过枯枝,发出清脆响声。卓宁提着宫灯,不时去看宋清安。 他猜到裴卿与宋清安关系不简单,却没想到不简单到了私会的程度。 宋清安松挽云鬟,面上不施脂粉,神色淡漠自若。月色之下遗世独立,如落世仙娥。 卓宁暗自腹诽,无论如何都无法将这样的宋清安和裴卿联系起来。 这两人,都是怎么相处的啊? 宋清安自然不知卓宁心中弯弯绕绕,她神色冷淡是因一心想着如何与裴卿周旋,至于装扮的随意也完全是觉得过会儿肯定会被弄乱。 卓宁突然停下,宋清安抬眼,疑惑道:“怎么了?”
“公主,到了。”
卓宁手中宫灯轻移,照亮前路。宋清安顺着看去,见到熟悉的屋舍,与亮着灯的那扇窗。 “你回去吧,不必在此等候。”
宋清安飘然而去,不给卓宁反应时间。卓宁愣愣地看着宋清安熟稔地与宁水苑的太监打过招呼,轻车熟路地走上回廊,消失在视线里。 公主这是……来过多少次啊? -- “殿下,指挥使要见您。”
时辰不早,羽林卫指挥使却突然来传。宋清怀困惑之余,还是依言去了指挥使书房。 “这么晚叨扰殿下,实在过意不去。”
徐指挥使连声道,一边迎上来。宋清怀温和一笑:“无事,指挥使可是有要事与我说?”
“正是。”
徐指挥使的面色严肃起来,他低咳一声,道:“想必殿下也知,四月春狩在即,且此番春狩要与西夜人一道进行。”
“先前西夜屡番挑衅,宫里又……”徐指挥使隐晦地提及阿芍一事,继续说道,“是以陛下很看重此次春狩,下了令,要让西夜夹着尾巴走。”
“臣想问问,殿下的意思。”
“徐大人是想,让我去吗?”
宋清怀微微扬眉,温和的目光却让徐指挥使颇不自在。 “正是。殿下的能力是万没有问题,且以殿下的身份,代表大梁最为合宜。”
徐指挥使的说辞自是没有问题,但宋清怀回京不久,先是被安排到了羽林卫,其后若又代表大梁去与西夜比试…… 岂不被推到风口浪尖之上? 宋清怀最清楚梁帝此人的性子。 多疑、猜忌,事实上,宋清怀对裴卿竟能在梁帝身边做到这种地步感到十分不可思议。 或许裴卿是个例外,但宋清怀却不自认为能如此。 若他太过锋芒毕露,定会招来梁帝的不满。 思及此,宋清怀蹙眉轻叹,作出苦恼模样:“徐大人高估我了,既然陛下如此重视,那便更应该选一勇士,而非我啊。”
“殿下何必妄自菲薄……” “徐大人,”宋清怀先行出声打断了他,“不若如此,在羽林卫中举行一场比武,胜者便是代我大梁之人,如何?”
“这……殿下……” 徐指挥使面露难色,宋清怀神色认真恳切:“如此方能体现徐大人的重视,且这法子才更妥帖,选出的人定不会差,陛下也会满意。”
“……殿下所言极是。”
徐指挥使一时挑不出宋清怀言语间错处,良久叹道:“那便依殿下之意,三日后,准备羽林卫比武吧。”
宋清怀笑意浅浅,又与徐指挥使客套几句,这才离了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