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印大人。”
刘泉躬身垂首而入,在发现书房内两人什么都没在做时,才稍稍直了些腰。 “送公主去寝屋。”
宋清安的眼睛睁得更大些:“裴掌印……今晚……” 裴卿举起一盏灯烛,光影在他脸上来回晃动,衬得他如鬼魅一般。 “既然公主与咱家上回都没能睡好,此次便分开歇吧。”
裴卿轻轻一呼,吹灭了灯烛,房中又暗下几分,“书房里也有间小屋子,咱家也偶尔歇在此处。”
宋清安还想说什么,刘泉已应了声,上前来恭敬引路。她素来识时务,福身谢过后随着刘泉出了书房。 身后的裴卿又吹灭一盏灯烛,书房内光线不断暗下。身后似有视线灼灼,穿透昏暗落在背上,宋清安无端生出一种被看透的感觉。 怎会呢……她不动声色地深吸了口气,压下心中不安。 -- 春狩前一日,柳相进了宫。 这日未央宫闭门谢客,不准任何人来访。 冬若为姜芷小心捏着腿,一言不发,生怕哪句话就触了她霉头。 “多久了?”
姜芷斜倚在美人塌上,一手撑头,闭眼问道。 冬若心思一转,答:“回娘娘,该有半个时辰了。”
“竟还没走。”
姜芷冷哼一声,“陛下当真开恩。”
冬若噤声,不再接话。 姜芷缓缓睁了眼,盯着地上金砖出神。 其实认真说起来,她也没几分气恼。柳绮筠的示威于她而言,更像是强弩之末般的虚张声势。 但表现得太淡然,也容易惹来一些猜忌…… 姜芷蜷了蜷腿,冬若及时收了手起身,侍立其侧。 “娘娘可有什么吩咐?”
姜芷张口欲言,却从外头进来一个侍婢禀道:“娘娘,昭定公主求见。”
姜芷扬了扬眉似是不解,她谢客的意思明确,宋清安不是那样不知轻重的人,怎会贸然来了。 “还是不……”姜芷本想不见,但转念一想便又改了主意,“宣吧。”
“给娘娘请安。”
宋清安端正地行了一礼,姜芷却鲜见地没有上前来客套。 宋清安也未见什么情绪,面色平静地在一旁椅上坐下。 “娘娘瞧着不太痛快。”
“公主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姜芷斜眸睇去,眼瞳中意味不明:“本宫今日原是不会见人的,不过看在公主面上才一见。”
“清安自是明白娘娘心意。”
察觉出姜芷态度冷淡,宋清安亦收敛了几分笑意:“岂止娘娘不痛快,我也不太痛快。”
冰凉护甲轻轻摩挲着下巴,姜芷瞧着宋清安,眸光微微闪烁。 她差点都忘了,公主与柳妃的过节可比她的大多了。 “所以……来与娘娘解解闷。”
宋清安唇角微抬,身子稍稍向前:“这几日娘娘可见她的人……?”
“未曾。”
想起先前宋清安给的消息,姜芷神色微冷。柳绮筠的确好些日子没有动作了,这反倒让她有些不安。 若长乐宫依旧派人倒也罢了,正说明他们没找到想要的。偏生不够几日就没了踪迹,也不知究竟是谨慎还是他们已经得到了什么。 姜芷虽初得了权,宫中势力终究不如柳绮筠那般根深蒂固,想从长乐宫打探什么还是有几分困难。 “娘娘先前说起的那有孕之人……莫非被发现了?”
“那可奇怪了,她前脚撤了人,后脚便与柳大人见面,娘娘不觉得……?”
宋清安声音渐低,便见姜芷放下了手,眼睑微垂,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娘娘何不将计就计?”
感受到姜芷瞥来的视线,宋清安眼瞳渐深:“比如……推一些事到她身上。”
殿中静了一瞬,旋即姜芷轻笑一声。 “总之娘娘万要小心,好生保养身体。明日便该出发了,可不值当为她伤了身子。”
宋清安直起身子,面上婉约似水,唯有眼眸漆黑如深不可测的寒潭。姜芷细细思量片刻,瞧着心情好了不上。 “公主亦是。”
姜芷招来冬若,低声吩咐了几句,便对宋清安道:“公主的伤还不算好全了吧?我这儿有些补药,过会儿便送到公主那去。”
“多谢娘娘抬爱。”
宋清安起身见礼谢过,顺带告了退。 只要能给柳绮筠添点堵,她也不介意多帮姜芷一些。 — “二殿下,明日便该走了,今日当真还要去见何先生吗?”
宋清怀仿若未闻般翻身上马,临渊及时住了嘴,尽职地跟了上去。 “子旷怎么来了?”
何修显然很意外,宋清怀来得突然,不曾提前知会过。 “何先生是有才之士,我想为何先生争取一个机会。”
宋清怀说着,似是激动般拉住了何修的手:“这些时日我与朝廷官员亦有接触,若得他们保举,何先生这满腹才华便也不算浪费了。”
何修很不自在地皱了皱眉,想把手抽出来,却发现宋清怀使的力不小,竟是将他牢牢握住。 “多谢子旷好意,只是我无意于仕途。”
何修婉言相拒,宋清怀好似对此有所预料,继续道:“何先生不必急着拒绝。”
“何先生藏在此处,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何况这么多天,也不见有人来寻何先生……” “这是我的家事,与你无关。”
何修嘴唇线条绷直,面色冷然,透出浓重的不悦。宋清怀轻笑,依旧春风和暖,似是要化开何修面上的坚冰。 “何先生误会了,我无意探听先生家事,只是担心先生。”
他眉间染愁,似乎当真为友人忧虑:“我不知道何先生是得罪了什么人,我离开的这几天,也不知能否护住何先生。”
“我毕竟能力有限,若有朝中势力相助,何先生便也不必如此躲躲藏藏……” “子旷,”何修的态度和缓了些,“我没有指责你的意思,只是……此事毕竟不是儿戏,容我想几日。”
“何先生放心,那几位大人都是忠志之士。”
像是想到何修在担心什么,宋清怀忙接话道:“若何先生答应,待春狩结束我便安排先生与大人们见面。至于身份问题……先生放心,这些都能解决。”
何修低眸:“子旷费心了,过些时日,定会给子旷答复。”
眼前的羽林卫从相识那日起便对他十分恭敬,一向称他为“先生”。给他庇护不提,眼下还要推他入仕…… 何修实在想不通,素未相识之人,何以待他如此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