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头坡这块2000多亩的土地,不是今天才发生纠纷的,以前已经发生了多起。农场的态度非常坚决,一直坚持是他们的土地——在兵团时期这块土地就在农场的版图内。田头村的村民也从不相让,从不放弃——自古以来,祖祖辈辈、子子孙孙都生活在这块土地上,符家的祖坟也就在这块土地上,农场算哪根葱?也正是因为这样,这块土地惹出的纠纷层出不穷。当地政府相关部门也来处理了,其结论是:争议土地、保持现状。那是前两年的事了。有一天,西昌农场的4台拖拉机、2台挖掘机在田头坡开工,机耕了300多亩土地,其中有部分还种上了小叶桉树苗。当地村民发现后,便出动100多人前来阻止。农场担心发生群体事件,也就此作罢。第二天,田头村又出来100多人,统统拔掉农场种植的树苗。几天之后,全村劳动力又出动,稀稀拉拉种上了木麻黄树苗。农场发现后,也组织一群保安队员将村民种植的树苗拔掉。农场担心树木长大形成事实。所以说,在这块土地上竟循环往复地发生了如此窘态:耕了种、种了拔、拔了耕,耕了种、种了拔……吴多铎场长是个四平八稳的老实人,年方五十四,圆脸皮白,眉短毛稀,嘴大唇厚,逢人面带三分笑。他对田头坡所发生的群体流血事件惊恐万状,心里嘀咕着:我都快要退居二线了,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却适逢如此乱象,如何是好?吴多铎决定召开场长办公会议,专题研究土地纠纷问题。农场办公室通知分管公安和土地的副场长苏大海,以及生产科和派出所的相关人员参加会议。生产科科长孙海楠和科员符树坚参加了会议。在第一会议室,吴场长收回笑脸,严肃地说道:“土地被占、土地纠纷已经成为全省垦区的常态。每次到省城总部开会,上级领导总会强调各农场守土有责。“由于我们农场的土地被占和土地纠纷比较突出,所以每次开会几乎都避免不了挨批评。“今天上午,我们在这里召开场长办公会议,专题研究土地问题。请分管土地的部门先说说。”
孙海楠接口说道:“树坚,你先说说。”
接下来,符树坚介绍和分析了农场的土地纠纷的问题。“那我就实话实说了,不对的地方请各位领导批评指正。“就先拿田头坡2000多亩的纠纷地来说吧。这块土地所发生的没完没了的纠纷,是有它的历史原因的。“七十年代,仅凭当地政府一纸会议纪要,就划走大田公社田头村及其隔壁的坡前村的大片土地,包括田头坡这块2000多亩土地在内,给农场发展橡胶产业。“但由于用地界线缺少文字图片资料记载,且相当多土地,农场与周边农村也没有‘核界埋桩’,这就使得农场和周边农村之间长期土地权属界线不清,造成农场与农村之间相互使用,土地纠纷亦就日益增多了。“在计划经济时期,当地村民哪懂得什么‘产权’,也不懂得珍惜赖以生存的土地资源。“例如,农场比邻的少数民族黎家村,土地资源丰富。当时,农场的领导设宴请黎家村生产队的黎队长喝了几顿酒后,黎队长便签名画押划走了几乎全村的坡地。“后来,黎家村的后生们每送走一位长者‘上路’时,都无不感慨万分:‘死无葬身之地!’现在这个村的劳动力与日俱增,抢占土地的案件也时不时发生……”符树坚翻阅笔记本,胸有成竹地建议:“就目前而言,重点要讲一个‘恩’字,即让利于民,对纠纷的土地,可考虑与村民们友好协商,采取五:五开或四:六开或三:七开等比例调解处置,并报请当地政府确权——”符树坚呷了一口茶水,准备继续说下去,但李正经却打断他的话说道:“我们是国营农场,土地是国有土地。国有土地不容侵犯,处置土地纠纷绝不手软,必须严厉打击非法抢占国有土地的行为。在以前,有哪一个刁民敢动农场的一分一毫的国有土地。为什么?因为当时的农场硬气呀!现在农场也要硬气起来!”
孙海楠科长补充说道:“我们科室曾经多次研究土地纠纷问题,我赞同树坚刚才提出的观点。“当然,李所长的观点也有一定的道理,对村民侵占已经确权的国有土地的确要严厉打击,但必须得到当地公安机关的支持。“现在的问题是,在处置土地纠纷的问题上,农场与农村已经闹僵了,同时似乎也惹毛了当地政府的官员。“这样一来,不但影响解决土地纠纷问题,同时也影响到护林保胶的工作。“我们现在与地方的‘联防’维护稳定工作,钱是花了不少,但是不管是地方的大队干部还是公社干部,个个都在和稀泥,敷衍农场,以致场村土地纠纷的问题和偷胶卖胶的问题越来越严重。”
会议的气氛一下子沉闷了下来,只有吴场长仰着头看着大家,其他的与会者都在低头。吴多铎将视线转到苏大海道:“苏副,你分管公安和土地,你也来说一下吧。”
“好!我也说两句吧。长期以来,我们的工作得到吴场长的大力支持,我们倍感欣慰!“本来橡胶主业生产才是我们橡胶农场工作的重中之重。现在倒好,大家的精力却都放在维护稳定上,整个农场简直就是‘救火队’,这样下去我们搞什么生产?“当然了,这都是些牢骚话,不说了,说了也没用,还是说说正题吧。”
苏大海说起话来越发激动,他大口喝了一口茶水,咳嗽两声,接着又缓一缓地压低嗓子道:“大家也晓得派出所和保安队的工作量非常大。但是工作经费不足,就连加班补贴都没法落实,无法调动大家的积极性。“还有接待费还挂账在饭店,无法报销冲账。我的笔都‘没水’了,工作不好开展。“恳请农场帮助解决经费不足的问题。此外,要强化社会治安综合治理的队伍建设,将保安大队更名为护林保胶大队,并增加人员。”
每次开会,苏大海每次发言除了发牢骚以外,就是经费的事儿,没有一句话是解决实际问题的,所以吴多铎对苏大海的发言非常反感。大家还在继续讨论。……吴多铎常挂着笑容的脸颊突然变脸,阴沉沉似的由白转青,低头思考着。其他同志大眼看小眼,谁都不想吭声。符树坚给孙海楠使个眼色,好像还有话要说。孙海楠也给符树坚回个眼色,意思是有话就直说,但符树坚哼了“哦、哦……”两声,欲说又止。吴多铎抬起头来瞪着符树坚说道:“树坚,不要过于拘谨,有话就直说。”
符树坚又哼了“哦、哦”两声,接着说道:“……我冒昧再提点建议吧,但不一定对,供各位领导参考。“一是内部方面,建立土地清理专班,对农场国有土地进行一次全面清理,了解国有土地被占和纠纷的详情;“二是外部方面,在全面土地清理的基础上,报请当地政府开展国有土地确权,划好国有土地与集体土地之间的红线图,同时埋桩定界。“只有在土地确权的基础上,才能有效地打击侵占土地的违法行为。“如果土地界线含糊不清,那么如何界定侵占土地的违法行为?这也是当地政府不大愿意介入处置农场土地纠纷的原因所在。”
最后,吴多铎作总结性讲话。会后,印发了《西昌农场场长办公会议纪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