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梁山东进大军屡屡得手,连下郓州、兖州、齐州,朝廷上百官正自惶恐,江南却又来报说“梁山南下大军旗开得胜,连破朝廷水军、润州禁军,直抵常州。”
这消息无疑是在赵宋官军本就困顿的危局上,给了当头一棒。 这日官家升殿,班内有殿帅府高太尉出班奏曰: “今有济州梁山一伙草寇,累造大恶,攻占城池,抢掳仓廒,荼毒百姓。现已先后闹了青州、江州、高唐州、占据郓州、兖州、齐州,并与江南方腊狼狈为奸、沆瀣一气。 我官军屡剿不力,贼势愈发壮大,其害已不亚于边患强虏。微臣不胜惶惧。伏乞我皇圣断。”
官家闻奏大惊,当即降下圣旨,就委高太尉选将调兵,前去剿捕。高俅虽领圣旨,心下却无主意。是以当日朝罢,高俅马不停蹄,乃亲至节堂参见蔡太师一同商议军情重事。 高俅把两面战事皆如实报与蔡京,这厢里众官听了,都互相厮觑,面上各有惧色: 南面自有童贯、谭稹引朝廷主力坐镇,倒是不至过分忧思。 北面那水泊梁山却是不好处置,盖因朝廷上有名的上将,多遣去南面剿灭方腊,若要差人去敌梁山晁盖,这干养尊处优的国家干臣,竟是一时想不出个对策。 正没理会,却见那步司太尉苏绍齐背后,转出一人:八尺长短身材,生的面如锅底,鼻孔朝天,卷发赤须。 乃是衙门防御使保义,人称“丑郡马”宣赞。 此人因对连珠箭赢了番将,教王爷看中招做女婿。却不想郡主嫌他容貌忒丑,竟给活活怄死。 是以虽有本领,向来不得重用,只做得个兵马保义使。 宣赞因见这一干朝廷重臣面对区区草寇,竟各自推诿面露惶恐之色,一时心下气愤,出班来禀太师道: “小将乡中曾有个相熟,乃是汉末三分,义勇武安王嫡派子孙,姓关名胜,生的与祖上关云长一般无二,也使口青龙偃月刀,人称大刀关胜。 现做蒲东巡检,屈在下僚。此人兵法精熟,武艺超群,有万夫不当之勇。若以礼币请他,拜为上将,必可扫清水寨,尽剿狂徒。”
高俅、蔡京闻言俱大喜,便就差宣赞为使,赍了文书鞍马,星夜前往蒲东,礼请关胜赴京计议。 …… 且不说宣赞如何搬请关胜出山,先道那关胜祖上结拜大哥刘玄德。 刘备自率梁山南路大军旗开得胜,近日来连下丹阳、金坛二县,大军直抵常州西门外三十里奔牛镇下寨。 才升大帐,便有哨骑飞马来报: “官军有熙河前军统领辛兴宗、宣抚司都统制王禀在外搦战。”
刘备笑谓众将道:“不想这厮恁地心急,这般也好,众兄弟且随宋江探一探他的虚实。”
说罢点马步军三千,只教顾大嫂、孙新、蒋敬、萧让四个守寨,其余诸将都出大帐,来在寨前排开阵势。 刘备勒马门旗下看时,却见官军阵中出来一员将领:顶盔掼甲,手提一杆长枪,生得肚大腰圆,正在兀自在阵前叫骂: “尔等梁山草寇,不在尔鸟水泊中苟且,竟敢来在江南抗拒天兵?冒渎本将军虎威,真个是老鼠舔弄猫腚眼,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今儿不叫尔等尝尝厉害的,尔还真不晓得马王爷有几只龙眼也!”
这厢里周通正左右照着一面铜镜,闻言不由得微微皱眉:这厮是个敌手,一股脑骂出这许多畜生来,有点意思。 当即催马来在刘备近前请令出战。刘备低声叮嘱:“兄弟须加小心。”
周通微微一笑,胸有成竹:“哥哥放心,且看兄弟斩那王禀、辛兴宗的狗头。”
李忠没好气道:“要不给兄弟烫壶热酒?”
周通明知他揶揄自个,却不发火,将计就计道:“酒且放下,待我去去便来。”
说罢挺枪骤马而出,片时来在阵前: “咄,那里鸟嘴姓甚名谁,本将军枪下不杀无名之鬼!”
那将一见周通生的这般雄壮,乃先自怯了三分,又听他声若钟磬,更不由的心下惧怕,竟乖乖老实交代: “末将乃熙河前军统领辛将军麾下战将,杜羽是也!”
周通哼哼冷笑:“既知你是末将,还不退下?你这等微末之人岂配与我‘小霸王’交手,且去唤你家主将前来放对。”
杜羽闻言当即抱拳拱手:“末将告辞!”
行到一半,忽地回过神来:我这尚未交手便败归本阵算甚么情况?莫非我出阵专为回去吃军棍来的? 思量到此,杜羽当即拨转马头,乃咬牙来战周通。 周通这厢见了,左右扭动脖颈,发出“咔咔”两声脆响,厉声道: “竖子何不惜命也?”
提绿沉枪接住杜羽。 二马交错,两口舒张,两条长枪并举,只斗三五回合……杜羽气坏了,当时破口大骂: “你这厮原来竟只这般本事,险些上了你的鸟当,平白败归阵中。”
周通一面胡了他枪,一面口里也不相让:“你少来这套,爷爷这叫不战屈人之兵!”
“你这厮分明是个银样镴枪头!”
“好过你这厮到底是个乱炖猪脑子!”
好这两个当真是棋逢对手,手段上往来斗了十七八个回合,口舌里却是前后骂了五十七句,兀自不分胜败。 后头阵里刘备捂脸懊悔:我怎的教这厮出阵? 他两个斗的热闹,对面军阵中早有一将按捺不住,飞马舞刀来助杜羽。 这厢里周通正骂,眼角处猛见对面来将杀来,急忙格开杜羽长枪,拨马便走,口中犹不闲着,乃大喝道: “两个并一个我也不怕,有胆便就来赶,看你吃不吃爷爷回马枪。”
杜羽指着他后背大骂:“放你娘的屁!”
刘备阵中见周通败归本阵,一干好汉各个争先,却是孙立接着将令,绰金枪拍马出到阵前: “你两个是一齐都来,亦或是一个个送死?”
后来那将一摆手,杜羽乃倒提长枪回归本阵。 “本将乃雄州防御史郭成,来将先通姓名!”
孙立见他客气,也微微抱拳道:“我乃梁山上马军头领‘病尉迟’孙立!”
郭成微微点头:“恁地本将可要领教领教,足下如何敢与李唐鄂国公相提并论。”
说罢舞手中眉尖刀直取孙立,孙立亦提手中金枪接住郭成,但听得军中战鼓喧天,耳畔喊声不绝。垓心两个枪来刀往,连斗了三十合,兀自不分胜败,两阵上众将士无不喝彩。 梁山阵上杨志见孙立不能取胜,当时骤马挺枪也来助阵,敌阵中绣旗窜动,一员小将倒提一杆亮银枪,飞马出阵接住杨志。 刘备认旗里张时,不由暗吃一惊,却见这一员小将: 身长八尺挂零,头戴一顶铺霜雪顶亮银盔,身着一领锁子甲、披皂罗袍,腰系一条鎏金嵌宝蹀躞带,胯下一匹白马,生得面如冠玉、剑眉星目,虎背狼腰,身躯凛凛,与岳飞年纪不相上下。 再看这厮本领:与青面兽并不答话,二马交错,双枪并举,杀在一处。一个花枪往来如龙,另一个银枪翻转似雪,都使得神出鬼没,一连斗三十余合,也是斗了个不分伯仲。 刘备阵中花荣见两面都杀得难分难解,遂暗取弓箭,左手拈弓,右手取箭,搭上箭,拽满弓,觑着那郭成后心较亲,只一箭。 “不可使暗箭伤人!”
刘备虽吃惊大喝,眼看已然晚了,却见郭成听得弦响,急忙侧身去马镫里躲闪,不想那箭来的快,正射中左臂,郭成吃痛,“阿也”一声卧在马上,右手勒马便走。 孙立拍马正要追时,一旁小将早撇了杨志,截住孙立厮杀。 孙立见走了郭成,勃然大怒,奋威要拿小将,这时杨志也来助阵,两个并他一个,只斗了五七回合,小将遮拦不住,口中大叫: “哥哥再不出马,小弟要教贼将杀死也!”
只见官军阵上早策马飞出一将,口中惊雷般兀自大喝: “兄弟休慌,大哥吴玠—— 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