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见自关下金沙滩至远处水泊冰面之上,百余里乌泱泱一片、浑不知多少人马。先头队伍万弩齐发,带火箭矢似雨点般泼来,顷刻间射倒许多喽啰,或跌落关城、或死于关上。 一个小喽罗正待鸣金敲鼓,不想鼓儿也射的火起,只一面大喊、一面敲得金声大作,然才敲几下,一枝箭不知何处射来,正中咽喉,登时身死。另一个急忙来救,城头上许多官军自云梯先登上来,把他只一刀、搠翻在地。 关下无数各类炮车,打来漫天炮石,片时打破关门,第一道关失却。官军潮水般涌上关来。关上木栅、城楼、关墙上随处打的粉碎、四下里火光一片。 吴用睡得正浓,猛听得近处喊杀、鸣锣声起,急忙跳将起来,披了纳袄、提碗灯出门直奔前寨,行了片时、却见三关方向火光冲天,喊杀震地。一小校连滚带爬,来在近前,哭着报说: “官军不知如何过得水泊,忽至关下,现三关已破两关,兄弟们死伤无数。”
吴用闻言,“噔噔噔”倒退数步,失惊道: “董平去而复返,原是计也。不想他竟效仿李愬入蔡州故事,趁天气寒冷、水面冻实,偷渡水泊而来。我以为他一界武夫,并不防备,今日中计,皆是我轻敌之过也。”
那小校哭道:“军师且休啼哭、快作决断。”
吴用恍然,当即传令各寨头领都来,一齐守住最后一道关城,若这第三关也失却了,山上诸将难保不说,后寨里女眷、孩儿也难生还。 不一时,公孙胜、柴进、史进、杨雄、石秀、朱武、裴宣、欧鹏、陈达、杨春、蔡福、蔡庆、穆春、陈雪娥都到,甚至侯健、乐和、朱富、朱贵、田所等并不擅于厮杀的头领也相继到来。 呐声喊,齐上城头,杀退官军。 公孙胜这般高士,几时亲自对敌?此刻也一手掐诀,一手仗剑,祭出数十个傀儡木人,各持刀枪,摇晃着奔官兵乱杀,官军刀剑、箭矢都不能伤,被他顷刻间杀死百余军汉。 柴大官人何等尊贵,此时亦仗一口朴刀,亲身犯险、与官军三四个小校正斗得难解难分。 田所怀抱一摞碗碟、如烟立在一旁,但见官军军汉有稍不注意的,便觑着官军面上,把一个个碗儿、碟儿掷去,往往砸得眼冒金星,吃梁山其余好汉、喽啰配合杀死。 众好汉齐心合力、各施手段、死命守住了第三道关城。 官军中韦豹见区区一座关城久攻不下,当时大怒。 分开人丛,第一个爬上云梯、先登城头,石秀、杨雄、陈达、杨春见了,四将齐上,就行斗住,韦豹纵然勇猛,怎敌这许多大虫,斗不数合,遮拦不定。 正进退不得之际,杨雄臂上教流矢射中,扑地倒了,陈达冒死救下。 韦豹得以力敌二将,犹占上风。 蔡福、蔡庆、穆春三个正要前来相助,忽听得惊天动地一声巨响,东面关墙吃官军连续炮石打开一个缺口,官军便都自缺口处杀入。三个见了、都急忙下了城头,到缺口处救急。 董平、姚刚、崔猛各擎兵刃、步战杀将来。裴宣、欧鹏、朱富、朱贵便接住董平;史进正敌姚刚、蔡福、蔡庆、穆春、陈雪娥四将围斗崔猛。 少顷,朱富、朱贵、蔡庆、先后被董平、崔猛所伤,史进敌姚刚不过,梁山诸将都败。 吴用、陆远立在聚义厅前看了,抱头痛哭:“糟了个糕,我梁山危矣。”
史进拖刀正败,姚刚大叫赶来,不提防斜刺里一条红锦套索掷将来,把他上身套住。姚刚急待挣脱、史进趁机翻身杀回,一刀搠在姚刚大腿上,那员将趁势赶到,把双刀逼住咽喉,小喽啰一发上,捉了姚刚。 史进这才回头看去,却见一个女子:两鬓间青丝成绺,额头处刘海齐眉,眼溜秋波,万种妖娆难见;肌肤玉雪,千般妩媚堪怜。端的是芙蓉模样,倾城倾国之姿。 正是梁山泊“义剑先主”宋公明家的大娘子——“一丈青”扈三娘。 原来扈三娘本在后寨静养,忽听得阎婆惜哭着来报说: “前寨攻打甚急,官军已杀到聚义厅上,咱们姐妹两个,轻者被捉、沦为官军营妓;重者解上东京,受活剐而死。不如就现在自缢,免得向后受辱。”
扈三娘闻言,也惊慌失措,情急间望向壁上那对双刀,脑海里却忽地闪过相公刘备微笑模样。 扈三娘心道: “我是主母,向来丈夫在外厮杀,我只养尊处优惯了。如今山寨大难临头,诸将生死未卜,此诚危急存亡之秋,怎可轻信妇人只言片语、便就畏惧自戕?” 思量到此,扈三娘定了定神,分付阎婆惜好生照料小公子,不可轻言赴死。自个则披挂上马、取来双刀、红棉套索,出寨直奔前山。阎婆惜苦谏: “姐姐身子未好,怎敢轻动?”
扈三娘却不理会,这才一路直到关前,正撞见史进败走,使出套索、擒了姚刚。 史进见姚刚被捉,登时长舒口气,见扈三娘亲到,便指着董平、崔猛道: “嫂嫂可望东面去敌崔猛,史进自去助兄弟们斗那董平。”
扈三娘道:“叔叔说的是。”
便径奔崔猛而去。 及到近前,官军中忽一将拦住去路,上下打量了扈三娘一番、哈哈大笑道:“不想梁山上竟有这般养眼的女将,今日合该我程泽立此大功。”
扈三娘定睛看时,却见那将: 头上戴一顶束发紫金冠,上面遍插鸟羽、当中两根长翎;身穿一副钓嵌梅花榆叶甲,系一条红绒打就勒甲条,前后兽面掩心;上笼着一领西川红锦百花袍,垂着条紫绒飞带;脚登一支黄皮衬底靴;手中提一柄三尖两刃刀。 生的方面阔口、三绺长髯。 扈三娘喝道:“你这厮是谁?不怕死的,便立住休走。”
程泽笑道:“牙尖嘴利,说出我名、吓你一跳。我乃东平府第一战将,程太守之子,‘踏阵飞’程泽。女将快来受死。”
扈三娘道:“东平府第一战将不是董平么?”
程泽啐了一口、骂道:“董平算鸟甚?问他可惧怕我么?”
扈三娘哪里耐烦,擎双刀便斗程泽,程泽挺三尖刀接住扈三娘,斗了有十余合,扈三娘体力不支。 须知扈三娘产子堪堪弥月,正是身体虚弱之时,方才擒捉姚刚,已耗去她一半力气,此时又逢强敌,愈难抵挡。 扈三娘心中暗道:难不成俺扈三娘今日当真要死于寨中? 正思量间,却见官军后队里大乱,水泊冰面一彪兵马杀到。 当先许多好汉,各个似虎入羊群,杀得官军哭爹喊娘。 为头一员汉子,口中哇呀呀兀自大叫,及到近前,见扈三娘正斗程泽不过,急的高声叫道: “弟妹休慌,愚兄晁盖—— 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