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不是王进,却又是谁? 当时王进见刘备来说,心中大惊,俄而面色尴尬,转念又觉感动: 原来宋公明早便看破俺的乔装,却不当众揭穿。今又特拉俺来此僻静处告知,都是周全俺的颜面,莫说是当今天下,便试问历代雄主,能为一武夫这般设身处地着想的,能有几个?俺王进若再不识抬举,岂不枉为豪杰? 思量到此,王进扑通拜倒在地:“王进愚钝之举,冒渎义士,望义士恕罪。如若义士不弃,某今后愿为梁山一小卒,执鞭坠镫。”
刘备大喜,扶起王进道:“有王教头入伙,我梁山再添一员虎将。不知教头愿与宋江一道回京一遭么?”
王进亦不用伪装,心下畅快,当时道:“乐意之极。”
刘备便引着两个回去,先与众人见过,又表史进一功。林冲、王进略叙旧情,接着刘备乃教铁方梁、王进作一路殿后,众人就当处相别,不在话下。 且说一行人取路登程。过扬子江、经扬州、取下邳、上郓州来。不日便到梁山。梁山上晁盖、吴用、史文恭、关胜等早便知风,及众人过金沙滩来,急忙都下关前迎迓。 见了刘备,除晁盖外众好汉拜倒一片。刘备急忙还礼,又拜了晁盖,这才引见两面好汉认识。晁盖、刘备见新添这许多兄弟,各俱大喜。而刘备与关胜两个更是一见如故、惺惺相惜。 刘备忍着泪,心中暗道:这是俺二弟云长之后,便是俺在世的亲人。看这模样,虽不如朱仝生的相似,气概倒比朱仝胜似许多。 话休繁絮,众好汉都到聚义厅上坐定。 晁盖紧紧拉着刘备黑手,泪眼朦胧: “近一载不见宋三郎,想煞愚兄也。”
刘备亦动容道:“宋江也无一日不思念兄长。”
厅下满座众人,无一不是铁打汉子,却也不少流下热泪。晁盖欢喜,教杀牛、宰羊,大摆筵席,又想起扈三娘新诞下孩儿,更把后寨里扈三娘、阎婆惜并众亲眷一发取来热闹。 刘备见了太公,又怀抱两位娘子,欢喜不已。两位娘子见刘备来,更不免娇滴滴流下相思之泪。温存片时,刘备问道:“这一年来,教三娘受苦也,不知我那孩儿现在何处?”
扈三娘泪眼盈盈,便差人抱小公子来。刘备见了孩儿,急切抱在怀里,瞧着他生的雪练似价白,如他娘亲一般俊俏,喜的手足无措,心中想的是:俺刘玄德这一世也有后也。 口里说的却是: “都道生男似母,今日一见,果不其然,这厮竟不像他父亲皮肤黝黑,黑三郎却生出一个白儿子。”
众都大笑。扈三娘眼含秋水,仰着俏脸问道:“丈夫尚未给孩儿取名,且取个名字来罢。”
刘备点头,复仔细观瞧孩儿,沉思半晌,开言道: “孩儿还应姓宋。”
扈三娘、阎婆惜脸色一变,众好汉闻言一惊,一个个瞠目结舌、面面相觑:这孩儿若不姓宋,难道姓刘么? 却见刘备继续道: “此子生于山东,便叫做宋青罢。”
扈三娘见说,欢喜无地。众好汉闻言,也都纷纷叫好,独几个有学识的,如吴用、关胜颇为不解:公明哥哥久在郓城县为吏,如何起的这般随意名字?宋青,好似平平无奇也。 他们哪里晓得,刘备腹内自有半句话不曾说出:“宋青,及子弱冠,赐字元鼎。”
…… 说着话,小喽罗已摆上菜肴,众人也不多想,便都落座,一面吃酒、一面各叙一载中事。 筵席之间,晁盖说起梁山几度危急,多因自个脾性所致,实在难为英雄之主,屡屡要让位与刘备,刘备死活不肯。晁盖无法,只得仍居主位。 而听得刘备说起来日要去东京,梁山众兄弟却不由都躁动起来。 首先钏儿见年纪与自个相仿的绿俏都能去东京看灯,也嚷嚷着要去。 其次是“金钱豹子”汤隆,自说他东京有个表哥,就在禁军金枪班作个教师,若有用处,可以同去。 最后是才回梁山不久的魏韦、周汜两个,也是要去。 原来这两位前者本困于东平府中。后石秀、陆远送去书信与程万里,表面上是告诉他将近除夕,两面向无深仇,不如暂且休战,书中却不提程泽被俘、交换俘虏一事。程万里本就重病,见状更是急切,同意休战,并主动央求交换俘虏。 石秀、陆远故作不允,那程太守爱子心切,竟不顾董平众人阻拦,先把魏韦、周汜还回,只求除夕前把程泽放回。石秀、陆远便佯装无奈答允,并担保说梁山好汉说一不二,一定放还,容易带着坐牢兄弟一并回山。 陆远更按着吴用分付,悄悄把东平府内中道路、城墙薄弱处熟记于心,回来都禀报了吴用,并画图纸。 吴用自是大喜,却不放归程泽,只等着放还时借机破城。是以如今那个“踏阵飞”,依旧困在梁山后寨,飞行不得。 言归正传。 刘备早料到定有许多兄弟也想同去,恰好铁方梁要回乡里取老母来,并不同去东京。便教刘唐与铁方梁同去。 接着使陆远与王进作一路,耶律宗霆、陈秋时一路,魏韦、陈雪娥一路,柴进、穆弘、石秀、汤隆、周汜、田所、钏儿一路,只待次日觉醒,一齐都上东京。 这夜筵席早散,刘备乃与两位娘子共寝,直睡至次日午时方醒。 刘备本要扈三娘与他同去东京,奈何三娘心系孩儿,不得脱身,只能作罢。 众人便收拾了行李、包裹、兵器,按前者刘备之命次第登程。 抹过济州,路经滕州,取单州,上曹州来,赶在正月十三,刘备到得东京万寿门外,寻一个客店安歇下了。各路兄弟陆陆续续都到。 刘备唤来林冲、柴进等商议。 刘备道:“明日白日里,我断然不敢入城。直到正月十四入夜,人物喧哗,到时才好。”
柴进道:“不若明日我先与燕青小乙入城去走一遭,探个虚实。”
刘备道:“只你两个却还不够。”
刘备转头看着石秀、王进道:“石秀、时迁二位兄弟向来机警,可以一道。王教头本就是东京人氏,可以与汤隆一道,你等兵分三路,如此如此……” 林冲情急道:“哥哥容禀,小弟也是东京人氏。”
刘备微微一笑,拍了拍林冲肩膀,道:“兄弟所想,我岂不知?你只养精蓄锐,待到元宵佳节,必教你林教头坐回主角,自唱得一出—— 好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