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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夏二叔放走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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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泽湖仿佛一个硕大无比的水盆,牢牢地扣在江淮平原几千万生民头上,每当淮河稍稍咳嗽,原本宁静的洪泽湖,立马就会面目狰狞,张牙舞爪,咆哮肆虐,无恶不作,黄河夺淮改道后,更让灾难深重的里下河地区祸害连连,雪上加霜。打通川东港,滔滔洪水顷刻乖乖入海。川东港是个世纪工程。十几万民工餐风宿露,没日没夜地终日辛劳,一担土一锹泥,为的是能赶在明年汛期前完成所有土方。工地上分段的作业面绵延数百米,十几个人接力赛般,“哼哧哼哧”,二百斤重的一担土,越岭爬坡一样好不容易送到几百米外的圩堤上。为了儿子,陈大妹几次找过生产队刘队长,勉强答应先让程天翔伙房里帮忙。“翔子,别那样洗,绣花呢!几十号人吃饭,又不是宾馆,没那么多讲究。”

说话的是伙夫徐二,光光的脑袋,微微驼背。那年,他把自己卖了壮丁,换回四块大洋,才免了娘老子没被饿死。淮海战场上,他第一个举起双手,又成了解放战士。打完上海后,部队整编,他带着一笔复员费回到潘舍。他孤身一人,又是驼背,每年出河工的老面孔。好在一直当伙头军,整整民工饭驾轻就熟,还能赚点大米和补贴。他告诉程天翔,菜切碎了,用木拖耙在水里捣腾几下,算洗过了。“捣鼓土疙瘩的人,命贱,能填饱肚皮不错了,越邋越发嘛!”

有着几只浅麻子的脸上闪过一丝和善的笑。程天翔照他的说法,先洗青菜再洗山芋。徐二挥舞一把一人高的铁铲,站在灶沿上来回搅拌着,锅里的玉米糁子和山芋发出“滋滋”的声音。一张芦苇锅盖,用一件烤得焦黄、已经看不出原来颜色的旧衣服四周围着,程天翔蹲在灶门前,熊熊燃烧的棉秸不时发出“噼啪”的响声。“翔子,火拢小点,要不全糊了。”

送饭得绕过前边的土墩。听老辈人说,土墩原是大海里的岛礁,潮水退后海滩隆起,不过,土墩仍然是滩涂上显眼的标志。土墩上围了一圈人,有人在大声说着什么。“二叔,整事啦?”

“别理睬,挑河的闲得慌,没事还能理出个事来,闲劲儿大着呢。”

程天翔正自疑惑,忽见人群“哄”一下散开了,有几个干脆跪在地上,捣蒜般磕着头。“见鬼啦!”

他嘟哝一句。饭担刚放下,民工们饿狼般一哄而上,才几分钟工夫,两只桶全空了。“二叔,你先回,我到那边张张眼去。”

土墩在施工的河床上。挖下去十几锹深的土了,土性反而有些发黑,显然不是地表的土层,裸露的地表上散落着片片不知是人骨还是兽骨的碎片。“难道是古墓葬?”

他小心跳下去,这下看清了,除了碎骨片外,地上零乱散布着不少被民工胡乱打碎的陶片。他弯着腰寻找着,忽然发现西北方向的泥土里似乎嵌着陶片,他小心去掉履土,泥土里居然埋着一只陶罐。陶罐造型古朴,文饰粗糙。“怪不得民工们害怕得连连磕头,动了先人尸骨,怕遭报应。”

他连连摇着头,把尸骨碎片收拢了,跪在地上连磕三个头,心里默默祷告着。这才找了几张玉米包皮,小心包好陶罐,藏在饭桶里带回窝棚。冬天的夜黑得早,才五点不到,眼前已像挂着黑帘布一般。劳累了一天的民工,扒拉了一肚皮副食品后,早早的钻进窝棚里。昏黄的煤油灯无力地照着,爱说劲头的,全玩下流的勾当,更有出格的,拉出那老实巴交的,罚他“坦白”交代两口子的床上隐私。说了闹了,直到周围鼾声一片时,说话的没了力气,渐渐沉入无边的梦乡。程天翔没有睡,洗好早饭用的胡萝卜,凑着暗淡的灯光,津津有味地看着一本残缺的<三侠五义>。徐二早已入睡,睡梦中还在不停地搓着牙,一声大一声小的鼾声闹得程天翔一点睡意也没有。忽听窝棚外传来脚步声,程天翔奇怪会是谁,窝棚的门帘一下子被掀开了。“子直?”

他吃了一惊。周子直让他穿好衣服,两人来到没人的地方。“翔子,快跑,送人的事露馅了,他们很快会来捉你的。”

周子直喘得上气不接下气,急得满脸通红。“你听谁说的?”

程天翔语带疑惑。“你别犹豫了,此事千真万确。”

大队通讯员冯麻子是周子直的表舅。今儿天擦黑,公社武装部长陪同县公安局两名公安,还有一名解放军,径直来到大队部,大队书记亲自接待了他们。冯麻子端茶进来时,听到他们正讲程天翔送人的事,看到冯麻子,谈话嘎然停止。冯麻子知趣,放下茶关好了门。他听王全讲过这事,知道周子直也被牵扯上了,借着去张罗晚饭,匆匆找到周子直,让他快到外地去避避风头。真要被捉进去,不死也要蜕层皮。“翔子,咋办?”

周子直害怕得发抖。“还能咋办,三十六计走为上。”

程天翔抬脸看一下暗夜,沉沉的天幕上,星星无力地眨巴着眼睛,冷冷地看着他俩。“能去哪?再说,我还有一帮子学生呢。”

周子直语带哭腔。“子直,别想那么多了,先去外地亲戚家避避,有人问起,就说染上传染病了,什么病,随便杜撰都行。风头过后,找个理由回来,你三叔不是大队会计吗,到时让他活动活动,上不追下不讨,自古就这个理。”

“天翔,别骗人了,那有这么好瞒哄的,这次的漏子捅得太大了,通天呢。再说,鼻涕佬那么坏,死盯死咬着,还不尽损阴招。难着呢!”

周子直的眼泪流下了,恐惧地蹲下身子。“子直,真的不用害怕,有人问起,全推我身上,就说有个要犯是我亲戚,你不知就里,稀里糊涂上当了。”

“你咋办?”

“我得走了,走得越远越好,日后我妈问起,千万别让她为我操心,天下之大,还能没有我的容身之处。”

远处,一辆吉普车开着大灯疾驰而来。“子直,他们来了,得赶快走。”

程天翔快步走进窝棚,包好那只陶罐,抄起那本残书,匆匆走出窝棚。很快,他消失在茫茫黑夜中。夏萍在大队食堂吃好晚饭,交代了陈瘪嘴几句,抄起手电筒,脚步急急地回到自家的老屋。老屋呈顶头式,一座年代不短的茅草屋,那还是她爷爷在世时砌的。屋顶的茅草早已翻修过,芦苇墙壁也已换成砖壁。平时工作忙,她基本吃住在大队部,等到换洗衣服了,才回老屋看看,揩揩家具上的浮尘,打开屋门换换气,又忙工作去了。前天,她接到通知去了县里,地区领导专门找她谈话:在即将成立的县三结合领导班子里,她将担任县革会副主任。“夏萍同志,你是烈士子女,根正苗红,希望你在大风大浪的原则是非面前,要立场坚定,旗帜鲜明,高举老人家无产阶级革命路线的伟大红旗,和一切违反革命路线的行为作坚决斗争。”

任命来得太突然了,她反而有些不知所措,等到她回过神来,已经在回夏家洼的路上了。“要去县里工作?”

她在心里问着自己。当夏二叔知道这个消息时,高兴得拍了下手。“萍儿,大好事,当上县里领导了,好好干,别让人瞧扁咱夏家洼的人!”

“二叔,县里的担子多重,没那么便当。再说,正打派仗,人头又不熟,两眼一抹黑,难着呢!”

“怕啥,一回生二回熟,大领导还不是一步步做出来的。”

夏萍想着心事,不觉到了老屋前,掏出钥匙准备开门时,忽听旁边的柴丛里传出“.悉卒”的声音。“谁?”

她警觉地用手电照了照。“别大声,是我。”

她感到有些耳熟,正疑惑时,一个人影闪了过来。“程天翔?你搞什么鬼,黑灯瞎火的,躲在柴棵里,做贼嘛。”

她又好气又好笑,埋怨道。“一言难尽,你先打开门,饿坏了,两天水米没沾牙了。”

夏萍把他让进屋里,随手关上了门。“说吧,出啥事了?”

她审视般上下打量着,问道。“还不是上次送人的事,露底了。”

程天翔叹一口气。“怎么会呢,你们治保主任来时,我说你们在夏家洼待了一宿。怎么,还不相信?”

“我也纳闷呢,都过去半个多月了,前天傍晚县公安局突然来了人,还来了一名解放军,指名道姓来捉我。要不是周子直表舅无意中听到了,这会儿我早蹲在号子里了。”

“解放军?”

夏萍心里一凛,猛然想起那天闻雷来时,说到酒无意中扯出了程天翔送人的事。“难道是闻雷告的密?!”

她在心底下认定闻雷不会如此下作。“你胆也忒大了,不要命跑我这儿,你就吃准我不会去报告?”

夏萍拿过一筒挂面放在灶台上,别过脸问道。“凭感觉,你不会出卖我。”

程天翔肯定地说。“不过,跑你这儿也是无奈之举,交通要道全在设卡盘查,灯下黑最好蒙人,谁会想到一个根正苗红的大队女主任会窝藏要犯!思来想去,你这儿最保险。你放一百个心,风头过后,我会到外地去,寻找我爸的旧关系,翻他的冤案。”

“翻你个大头鬼呗。”

夏萍先笑起来。“实话告诉你吧,明天我就去县里上班了,我不在家,谁给你做饭?只要烟囱里冒出烟,民兵还不早跑过来,不打自招人在这儿藏着呢。”

程天翔一下子语塞,突然又回过神来:“不过,县革会副主任的家,放一百个胆给民兵,也不敢擅入吧!”

“这话不假,谁还没长这个胆,发现有异常情况,会去报告二叔的。”

一提到二叔,夏萍突然想起什么,问道:“程天翔,问一件事,二叔和你家熟?”

“我也纳闷呢,问过我妈,她也不肯明说,真是闷葫芦一桩。”

“他总喊你‘翔子’,怪亲热的,问过几次了,嘴紧,不肯吐半个字儿。”

程天翔吃完面条,夏萍让他在里屋自己的床上睡下,自己心里先翻腾开了:一道难解的题。地区领导刚要求自己‘要和一切违反革命路线的行为作坚决斗争’,这下好了,反革命跑到自家来了,万一被人发现,自己的政治前途全完了。况且,程天翔的老子还被人民政府镇压了,多严重的性质!可是,真要交出程天翔,自己还能在夏家洼地面上走动吗,特别还有那个让人捉摸不透的二叔,真要在这事上违了他,弄出些事情出来,夏家洼是容不下她的。她感到左右为难。思来想去,还是到夏二叔那儿讨办法去。夏二叔睡得正沉,夏萍叫开了门。“萍儿,啥事这么急,深更半夜的,正在觉头上一一”说着,先打一个哈欠。“二叔,知道程天翔的事吗?”

夏萍看一眼一旁站着的母亲,父亲牺牲后,母亲和夏二叔一起过。夏二婶知道他们要商量事情,知趣地跑到里屋去了。“知道,通缉令前天发过来了一一怎么,半夜三更突然问这,发现什么了?”

夏二叔一下子警觉起来,瞌睡立时跑得无影无踪。“二叔,程天翔在我那儿!”

夏萍压低了声音。“什么,翔子跑你那儿?”

老头儿的神情十分复杂。“这娃还有头脑,没瞎跑。萍儿,咋弄?”

“我没想好,向二叔讨主意来了。”

她试探地看夏二叔一眼。“你给我听好,此事到此为止,任何人不能讲这件事。”

夏二叔的神情一下子变得十分可怕。“为啥?”

夏萍不解地问了一句。“不为啥,就因为他是翔子,是程德民的儿子。”

夏萍仍然无法理解夏二叔的举动。“好了,我无法和你讲清楚,以后我会告诉你一切的。千条万条,你给我记好,他们程家有大恩于我们夏家,危难时刻救过我们夏家,记住这些,够了。”

夏萍眨巴着眼睛,还是不明白。“不讲这了,要紧的是眼下。”

“二叔说啦?”

“夏家洼也不是久藏之地,你又不在,人来人往,万一漏了风声,麻烦大了。”

停顿片刻,夏二叔转身进了里屋,不一会走了出来,对夏萍说,去你家。他们进屋时,程天翔已经醒了。“二叔,你来了?”

夏二叔没有搭理,拉一凳子坐在床前。“翔子,你的事大了,有打算吗?”

“我想去西北,找我爸的老关系,为我爸洗冤。”

夏二叔沉思片刻。“翔子,眼面前最要紧的,是得想办法活下去。来日方长,你爸的冤屈迟早要伸。孩子,你到外边去,路上处处凶险,要有思想准备。不过,我相信,你是程德民的儿子,你的血管里流淌着程德民豪爽无私的热血,将来有可能,找找陈戈将军,他是民主人士,听说运动开始时受过冲击,中央保下了。不久前我见过,说起你父亲,将军扼腕叹息,一个劲责怪自己当初不该让你爸回去,否则一一”夏二叔难过地摇了摇头,眼泪也下来了。程天翔的眼眶也红了,他要夏二叔放心,他会照顾好自己的,他让夏二叔有机会见到他妈,要她放心,他不会有事的。“翔子,这儿有二百块钱,路上省着花,出门时时难呗。”

程天翔不肯收,夏二叔把脸拉下了:“都什么时候了,还这样穷讲究。”

程天翔才把钱放好。“翔子,风声太紧,咋走?”

“二叔,天无绝人之路,长征时蒋介石包围得铁桶似的,红军照样到了陕北。天涯处处有芳草,还愁没路。”

“别太逞强自信,这次的事犯浑,说重了能掉脑袋,万一有个闪失,对不起你过去的爹。”

老头儿的眼里闪动着泪花。“二叔,让程天翔明天和我一起去县城?”

夏萍忽然有了主意。“开玩笑,再授人把柄,搭上你和闻雷,那不全亏了。”

“别让人看出是程天翔,那还不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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