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边界感呀。
因为老老太是婆母。 她认为来自个儿子家,想咋来就咋来,那还用通知谁? 别说通知啦,她认为自己一把年纪辛辛苦苦给孩子们拉扯大,必要时甚至可以来二儿子家想吃啥吃啥,想拿啥拿啥。 更不用说这个家里的一切,那是她给分的家产和田地。 就因为谷素芬是大嫂,也不用有边界感。 谷素芬认为:以前没分家时,大家多年来在一个饭锅里吃饭,那些年推开你屋房门没见你臭讲究多,眼下也照样如履平地。 更何况大家是近得不能再近的实在亲戚,外面锁大门没处等待先进屋坐坐怕啥的,她们只是跳个墙又没顺手拿啥,出于关心而已。 咱们不是一家人吗?相亲相爱的一家人。 所以谷素芬愣是没把许有银的愤怒当回事儿。 她先一步从地窖那面急火火走过来,见到许老太就拍大腿道: “弟妹啊,你可下回来了。你不知晓娘发好大的火,你说你咋就能赊那么多粮食?胆儿也太大啦,你这是要作甚。”许老太看向面前这位便宜大嫂。 这是第一次和谷素芬在现实里打照面。 此时,许老太那火气嗖嗖地往上冒。 可以说,许老太有多后怕家里盐巴被翻到,火气就有多大。 就差一点点被发现,亏着把家里的盐巴缝在枕头里。 更不用说,听那话就知道,已经把该翻的不该翻的,全趁着她不在家时翻个遍,要不要个老脸。 许老太将谷素芬使劲扯到一边,干仗也要先靠边让她家孩子们进院把推车卸喽。要不然她家仨有要累死了,浑身全是麻袋。 随后一手扯住谷素芬,一手招呼卸完车的仨儿子: “走,随我去你们大伯母家看看,她家存多少粮食。她都来看咱家的了,我们也去看看她家。正好咱家管啥玩意儿都不够用,去你大娘家好好翻翻心里有数。都是实在亲属,往后借啥也便宜不是?不用写欠条,有就还,没有就拉倒。”
许老太心想,跟这种死皮赖脸没有边界感的,压根就讲不了道理。 老儿质问过早就分家了为啥还跳墙,没看谷素芬满脸不在乎。 既然不懂边界感,那咱就全不懂。 这世间最大的心理枷锁莫过于你要脸,她不要。 她要挣脱这些不必要的枷锁,她不喜欢被脸皮束缚。 谷素芬被许老太拖着往外走,有点儿慌了,冲厢房方向喊道:“娘,你快出来管管老二媳妇。”
老老太刚才一直在厢房里扒拉坛子,这功夫也小脚紧着倒腾跑了出来。 想到院里存的这一堆饥荒,又见二儿媳进院就和大儿媳妇撕扯起来,火气腾腾往外冒,掐腰张嘴就破口大骂道: “你个丧门星,不要脸的小娼妇,还有脸和你大嫂掰扯,她不是为你好? 你欠饥荒,饭还吃得挺硬,得馋痨啦?赊回来那般多粮食,你上辈子是饿死鬼托生的? 我们老许家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娶你进门,还不知羞臊传到外面各村说你管事儿,长点逼就卖弄,你那脸上毛都白了还满哪臭嘚瑟。 呸,我看欠一屁眼饥荒倒是挺能挑起大梁,备不住跟谁有一腿!”
许田芯:“你?!”
她针呢。 许田芯感觉自己要被气死了。 她长这么大,从来没听过如此难听的话。 这是什么太奶奶,她要用针把太奶嘴缝起来。 许老太一把扯住要上前理论的孙女和于芹娘,瞧给孙女和儿媳妇气的,岁数小面嫩全被气哭了,肉眼可见的浑身发抖。 不用孩子们上前,这都是小场景。 许老太制止住田芯后,也把腰掐起来了,和第一次见面的老婆母对着掐腰,还呵斥孩子们谁也不准插嘴。 这里爱讲究个狗屁名声,否则就是不孝。 那今日她这个名声就不要了,反正她往后也不找对象不科举,不会被耽误,爱哪告哪告。 许老太望着眼前的老婆子,掐腰扬着脖子骂道: “老太太,我是把你二儿子装麻袋里,抱着麻袋一起跳过江,还是没养大许家几个娃给他们卖了换银钱,你骂我丧门星? 我娼妇?我给你二儿子戴过绿帽子被你抓住过吗?还是你儿子不行被你知道了,你一口一句娼妇,这几个孩子不姓许? 你再敢骂我一句试试,我明话告诉你,你往后再敢嘴臭跟吃屎似的,你骂啥我干啥,那我就真去外面找个有一腿的,我还给这些孩子们改姓,你看我敢不敢!”
老老太和谷素芬纷纷露出不可置信,震惊到无以复加。 在这里从来没有敢和婆婆这般对骂的,所以一时之间差些以为是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并且老老太压根儿不认为自己骂得多难听,因为家家户户的婆婆经常这么骂儿媳妇。 倒是头一次有被儿媳妇骂回来的,愣是懵了好一会儿。 许老太望向她们懵逼的神色,心想: 没动手扇你们已经是看在仨儿子面上在忍。 就她亲娘有生养之恩要是敢这么骂她脏活,她都敢翻天对着干,更不用说眼前这个死老婆子。 而且别想拿分那点家产和田地在她头上作威作福,原身可以忍受,她这里门都没有,必须给那位老虔婆掐死在地垄沟里。 再说她就不明白了,原身有啥可忍的,家产和田地给的是她吗?许家要是没有那些东西,当年老娘还不嫁你老许家呢。 而随着许老太连老婆母也没惯着,这一番话直接给老老太气个倒仰,跑大门口坐着拍大腿哭。谷素芬也跟着嚷嚷大伙快来看呐,反了天,都给评评理。村里好些人赶了过来,怎的了这是? 然后村里人就看到她们召集人,一人干俩。 他们听得那叫一个过瘾,根本就插不上嘴也不用帮忙。 召集人骂的话,分别有: “我不孝?家里没人就敢跳院子翻东西,要不是我孝顺,早给你们甩墙上喂苍蝇去了,早报官丢了一百两银钱,还容你们搁这叫唤?下回再来,你看我报不报官,就姓谷的拿的!”
“我不要脸?我看你们才是蚊子叮脸都得饿死,叮不进去,脸皮太厚。动不动就一句实在亲戚为我家好,管好你们自个得了,我才更不会害自家,这点人事不知。真想为我家好,借银钱借粮,这功夫咋不讲究实在亲戚了。”
“老太太,你也少搁我这卖人情,你不来,我还要找你问问,你那大儿子大孙子干的啥活计?我家这几个小子干的又是啥活?出门前,你是咋说的,这就是你说的一碗水端平?走之前,俺家小子们扛起木头腿不发抖,身不打晃,回来却瘦得除了皮就是筋,瘦得跟那衣服挂似的……” “我家里有多少银钱能败家和老太太你有啥关系,孩子们他大爷大娘家有多少银钱先说出来吧,我也去翻翻,有粮他奶你又有多少私房银钱也当村里人面前说说吧,你不是想让大伙评理……” “你给我闭嘴,姓谷的,你最不是个好东西。老太太还有点说话余地,你算老几? 一没生养之恩,二没帮扶之情,回去转告你家那男人,从此往后咱两家别走动,否则你再敢跳我家院子翻我家东西嚼我家舌根,或是做啥出格事,你敢做初一,我就做十五,到时咱骑驴看账本走着瞧,谁也别怪谁。”
许老太越骂越生气,到底说着说着伸手了,手刺挠。 伸手就扯住她大嫂头发,想替原身出出气。 许老太边扯谷素芬头发边骂道: “你挺大个裤裆背个筐,长得磕碜不说还跟欠登似的。 娘吃过的盐比不比我吃饭多我不清楚,我就知道你吃盐挺多,一天把你闲得没屁搁楞嗓子,嚼舌根,搅屎棍,捕风捉影,里挑外撅。 别整天咸吃萝卜淡操心管我家事,我们二房吃你家饭啦,还是狗粑粑撒你家锅里了,看好你自己的饭碗,你那锅底还满是灰,不要自己有病,还惦记给别人开药方。”
村里人直呼:好家伙! 这真是谁也不惯着。 老老太拍着大腿嗷嗷嚎哭道:“郝氏,你这个丧良心的,心是铁打的。二儿啊,你死不瞑目啊,老头子啊,你们都睁眼看看,这就是娶进门的倒血霉媳妇,一人坑三代。亏着当初分家没跟二房,要不然我早死了,骨头渣子都得让她给榨碎。”
老老太用衣袖又使劲抹把泪,忽然乍着膀子跺脚道:“还我钱!往后我再也不管,郝氏,你给我还银钱!”
许田芯听到太奶提这茬,立马转身。 转身间还差些和叔叔们撞一起,可见想到一起去了,都要进屋取钱还了那二两银。 与此同时,被拉架拉开的谷素芬,也在向许老太和仨有要保证: “欠饥荒还不上那日,别找我们。大伙给我们做个证,要是敢舔脸找上门,就是臭不要脸,我们家没有,断亲!”
许家仨兄弟道:“放心,我们家要饭也不会要到大爷大娘家门口。”
大娘闹这一出,撺掇祖母来干仗,不就是为了脱离关系吗。 人穷的时候,亲戚们绕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