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中，有清风缓缓拂面。树枝梢头的花瓣悄然而落，点在了雪初晴的眉心之中。娇嫩而灵动，一低眉，一抬眸，满满的都是美人娇嗔的风情。平心而论，雪初晴真的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儿，可这个美的前提是在他还未认识姜曦禾之前。延陵禹静静地抱着姜曦禾站在那儿，眉眼含笑，温雅如玉。身后，是几位相熟的师弟哄笑的声音。在延陵禹平静的目光下，雪初晴悄然羞红了脸，她莲步缓缓地走了来，端的是一派大家闺秀的典雅：“初晴见过师兄。”

可是见过姜曦禾平常的姿态，再见着雪初晴，却隐隐觉得有了些东施效颦姿态。延陵禹嗯了声：“师妹何时回来的？”

“比师兄早了两三日罢了。”

雪初晴的声音，缓缓地放柔，娇羞的将臻首微低，露出了一截白皙的颈间。无端的，延陵禹又想起了他和姜曦禾初见的模样。星光细碎的河岸，那人遮了面，只露出了一截纤纤细腰，可就是一个静立姿态，却引得他有些心旌摇曳。延陵禹的手指不由得用了些力道，扣在了姜曦禾的腰间。姜曦禾有些吃痛的睁了眼，一只白生生的小手，在众目睽睽之下，攀上了延陵禹的衣襟。感受到了颈子传来的几分凉意，延陵禹低头，正巧就对上了姜曦禾那双黝黑的眸子。静若深潭流水。“怎么了？”

延陵禹对上她的眼，不由得放缓了声音。站在对面的雪初晴脸色顿时就有几分阴晴不定的。她想要伸长脖子看过去，可是刚刚一动，却发现自己好像这般做有失风范，不得不沉着气问道：“师兄，你怀中的女子，是谁啊？”

“是你的病人吗？”

不等延陵禹回答，雪初晴又补了一句，随即笑呵呵地说道，“师兄你还真是爱医成痴了，难道你不知道你这般抱着人家姑娘，有损人家姑娘的清誉吗？”

“不若，师兄将人交给师妹吧。”

说着，雪初晴就往前走了几步。不知为何，延陵禹下意识的就选择了后退，牢牢地将人抱在了怀中。雪初晴的脚步一顿，面上有几分难看。站在四周的师兄弟各个的脸上都有些尴尬。雪初晴深吸了一口气，面上的笑越发的从容温和：“师兄，我们都是女子，相处起来也要方便很多的。”

“她是谁？”

懒洋洋的女声从延陵禹的怀中传了来。声音清而软，不似莺啼，却比莺声更加婉转温柔。仿若春风拂过江南岸，醉了一地的红花绿柳。那只白生生的手，攀上了延陵禹的肩头。雪初晴死死地盯着，只觉得十分碍眼。不过纵然声音这般动听，从心底雪初晴还是不屑一顾的。她是江湖上公认的美人儿，自幼最自信的便是她的这一张脸。她纵横江湖多年，还未曾见过比她更美的女子。这般想着，雪初晴还是极其傲气的仰着头，纵然温和，可到底眉眼间还是带上了几分愤恨。“崔姑娘应该和你提过，我师妹，雪初晴。”

延陵禹低头瞧着怀中的人儿说道，语气是少见的清透温和。雪初晴心中骤然就升起了几分嫉恨来。她走过去，想要将她从他的怀中将人给揪出来，可才刚刚走进几分，就见延陵禹像是在避让什么似的，又退了几步，似乎是铁了心的不让她近身。雪初晴被气得是无可奈何。“我先回院子里。”

延陵禹说着，抱着人儿就想走。可雪初晴却先了一步，拦住了延陵禹的脚步：“师兄，虽说我们江湖儿女没有那么多的讲究，可到底男女授受不亲，不若让这位姑娘住在师妹的院子吧。”

“虽然师妹的医术不如师兄好，但一些小病，师妹还是会的。”

延陵禹自然明白雪初晴说的是事实，他们这般住在一起，虽然没有那份心思，但若是被有心人给宣扬出去，总归是不好的。是以他只能低头去寻问姜曦禾的意思。那人却打着呵欠，揪住他的衣襟，是个什么打算，已经很明显了。延陵禹见了，便摇了摇头：“不用，我院子里的空房挺多的，而且曦禾身子很差，你应付不来的。”

“对了，司空一会儿你去将师傅请到我的院子里来。”

身后的另一个弟子应了声。雪初晴深吸了一口气，又道：“既然这位姑娘的身子差，不若初晴也住到师兄的院子里吧，毕竟两个女子住在一起，也比这位姑娘单独住要好一些，况且我也好帮着师兄照顾。”

“谷中女子少，总不可能让师兄一个大男子去照顾吧。”

延陵禹拧眉：“曦禾的性子可不怎么好？你受得住吗？”

“师兄你也太小看我了吧，我在家中也会照顾我父母弟妹的。”

雪初晴笑，脸上隐隐的带了些小得意。延陵禹有些不赞同：“这可和在你的家中不一样。”

“你确定你能忍受吗？”

“当然了。”

虽然听见延陵禹这般说，有些心惊胆怯，但是想着如果放任这个人和师兄同处一室，她还真不知道后果会如何。可是无论是什么，她都不愿意去赌。“若是雪姑娘愿意帮忙，那是极好的。”

被延陵禹抱在怀中的姜曦禾出了声，她伸手圈在延陵禹的颈子上，“刚巧我没有带侍女来，这几日都是你和季晟照顾我，你们可是一点都不会照顾人的。”

“只不过，那就要麻烦雪姑娘了。”

姜曦禾一边说着，一边从延陵禹的怀中抬了头。一张脸未施粉黛，还带着几分病态苍白，却可以说是颜色惊人。起码，在她过往的十八载之中，从未见过这般清透的美人儿，那一颦一笑，都足以摇曳心魂。她不嫉妒，那是不可能的。可若说嫉妒，以色侍他人，能的几时好。她怕是怕，自己的师兄，会被这么一张皮囊迷惑。仅此而已。姜曦禾伸了一个头，和雪初晴打了一个照面后，便又缩了回去。延陵禹颇为无奈地看了她一眼，与雪初晴交代了几句，这才转身走了。等到没人的时候，姜曦禾就听见延陵禹说道：“初晴师妹，自幼就被宠坏了，性子难免有些骄横，不过却不似你这般，冷心冷情，还一肚子的坏水。”

“你好好的夸你师妹就是了，作甚非要扯我下水，再说了，你师妹如何，与我何关啊。”

“你别折腾她。”

“我要折腾一个人，多得是法子，只要她不惹到我，我自然没有这个心情搭理她的，毕竟我不喜欢和一个小姑娘计较。”

姜曦禾打着呵欠说道。延陵禹皱了皱眉：“你也是个小姑娘。”

“大抵我也只有这张脸像一个小姑娘了。”

姜曦禾伸手摸上了自己的脸，不知道想了什么倏然就笑出了声，“你说，我以前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儿？家在哪里，又经历过什么？”

延陵禹脚步平稳的一直抱着她行走在山间之上，两旁树梢微动，绿意微稠，全然不似外面那般冰天雪地的模样。不知走了多久，姜曦禾都快要睡过去了，才听见延陵禹正很认真的回答她刚才的问题：“难道楚公子未曾和你说过？”

“他说的话，我一个子都不会信。”

“其实楚公子对你很好。”

延陵禹劝道，“你为什么都这么排斥他了。”

“因为啊，他一近身我就觉得恶心。”

姜曦禾说，“如果真如你们所言，楚云婓是我的未婚夫，甚至是我的夫君，那为什么我会有这般的感觉。”

“我虽然没了以前的记忆，但是深藏我身子中的本能，却是不会骗人的。”

姜曦禾眸色一冷，带出几分嘲弄来，“还真以为，我没了记忆，就能任由人拿捏，还真是愚蠢的天真。”

延陵禹倏然就叹了一口气：“那你想过你的身世吗？”

“想过啊，以我这般爱差遣人的性子来看，我必定出生在一个权贵之家，因为自幼就被人服侍惯了，而且我吃穿用度尽皆精致，想必家中原先定然是钱财万贯，你觉得了？”

姜曦禾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延陵禹嗯了声，算是回应。过了一会儿，才道：“你礼仪极好，处事待人进退有度，虽然有时候性子大了些，但都无伤大雅，你自幼锦衣玉食，金马玉堂，所以也矜贵十足。”

姜曦禾抿唇轻笑，没有说话，而是伸出了一个头来，去看这个谷中的模样。山涧流水，有清风微拂，虫鸣鸟叫，有绿柳红花。真真算得上是世外仙境。“这里可真是个好地方，若是日后我找不到家了，你就收留我呗。”

“山中日子清贫，你大抵是过不惯的。”

“没有试过，怎么知道过不惯。”

她笑，言语中带出了几分肆意来。他加快了脚程，没多久就回到了他的院子。他的院子外栽种了一排的湘妃竹，竹子上隐约可见一些斑点，倒真的是美人泣泪一般。“你这处到算是风雅，不知可曾题字？”

“竹轩。”

“虽然简单，却是在应景不过。”

她还是笑，可若延陵禹低头看上一眼，定会发现，她的那一双眸子中，分明带上了几分斑驳的泪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