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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命悬七日(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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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黑二姑盘膝打坐,独自在柴房胡思乱想之时,李府的上上下下几乎都知道了这件事,大家有事没事的就聚集到一起,偷偷议论着这件事情。  一则,有许多好心人,比如秋菊和为数不少的下人,私下里都同情黑二姑的悲惨遭遇,担心和记挂着她的安危。这期间,秋菊曾经偷偷的跑到柴房好几次,有时还是在夜间,她轻轻喊着少夫人,直到听到了明确的回应后,这才放下心来。  至于偷偷的送水送饭,她可没有那个胆子。就算她想干,也拿不出来,李府的管家何六可是个人精,他跟少爷平常就走的很近,这次富贵少爷还专门安排了,让他盯紧点,务必要弄出个真实的结果。  何六听了少爷的话,更是不敢怠慢,每天早晚,他都是屁颠屁颠、贼眉鼠眼的检查多次,严密监视着靠近柴房的人。有好几次,秋菊都差点让他碰上。等回到了自己的住处,秋菊的心里还吓得砰砰直跳。  二则,李府的人员多,成分杂,就像社会人员一样,形形色色,良莠不齐。有的人,虽然不至于落井下石,但是也有意无意的幸灾乐祸,抱着一副好奇心和看热闹的心态。  这部分人除了私下里议论,还充当了看客。他们也好想知道,看看这个黑二姑究竟有怎样的造化,面对如此严峻的生存危机,看她如何施展手段,咸鱼翻身,安然度过劫难。  所以,李府上下,除了李老太爷和秋菊等极少数人,出于为李府的未来发展和大业考虑,真正关心黑二姑的死活,其他的人,要么慑于少爷的威吓,也怕被管家何六看到,打他们的小报告,今后难为他们,给他们穿小鞋,吃“小灶”;要么就是乐的看个热闹,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毕竟谁也不愿意,也不敢在李府惹是生非。如果违犯了府规,轻则责骂挨批,重则棍棒惩罚,再严重的,还要扣罚那几个可怜的薪水,驱逐出府。  那个年代的农村,能够找到并进入像李府这样的大户人家做工,全都是靠着关系托关系,还有人情面子,在乡里人眼里也是一种荣耀,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没有谁愿意冒着砸了饭碗的危险,为一个毫不相干的外人犯险。  再者说了,人家黑二姑,毕竟是李府刚过门的新媳妇,自己一个外人急什么,慌乱什么。这不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吗?他们李府不怕饥荒大,不怕事情闹大了,咱们怕个毬,乐得河水不洗船。就这样,府上大多数人都是抱着这种心态,端坐高山观虎斗,静坐桥头看水流,没事人一般的优哉游哉。  至于秋菊等同情黑二姑之流,只能是暗气暗憋,私下里愤愤不平,为黑二姑暗地里叫起撞天屈,实际上毫无办法,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在心里默默的祷告天地,保佑黑二姑福大命大造化大,平安无恙挺过这场天大的灾难。  就这样,不知不觉之间,时间过得飞快,一晃眼的功夫,三天三夜过去了。  黑二姑的父母,这几天一直心神不宁,她爹感觉右眼皮一直跳个不停。于是对老伴说,按咱们农村的俗话,不是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来着,你说咱闺女可不能发生什么意外的事吧,这几天我怎么老感觉心里烦躁,这右眼皮总是不停的跳,也不知道是咋地了?  “你个老不死的,榆木脑壳,你不好好想想,人家李府是什么人家,人家是斟灌城里的高门大户,既然愿意娶了咱闺女,肯定不会委屈了她。嫁到了李府,就是掉进了蜜罐里,咱们就等着跟闺女享福吧。”

“理是这么个理,你说的我也想过。闺女的亲事,也不是咱们上赶着老李家成这门亲的。但是我总感觉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哎呀,老伴啊,你也忘记了一件大事。按照咱们农村的风俗,不是讲究新人结婚以后三天要回门吗?老李家虽然财大气粗,家大势大,总不能不近人情了吧。这个可是咱们农村的常理啊。”

“啊,你不说起来,我也没在意,今天已经是第四天上午了,怎么还没有女婿和闺女要来咱家的信啊。我看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给耽误了,也许明天、后天他们来,也说不定。”

“也说的是,毕竟人家是有钱有势的大户人家,有人家自己的规矩,可能不跟咱们老百姓一个风俗吧。”

老两口一边说着话,一边摇头叹息。  看来,女儿嫁入了李府也不一定是件好事,吉凶祸福,实在难说啊。  三天三夜水米未进的黑二姑,头两天还感觉有些口渴和饥饿,时间一长了,挺过了最初难受的头两天,反而感觉不那么饿了。  这几天来,她始终盘膝打坐,放松身心,再后来完全心无杂念,灵台澄明。  如果说心中还有一份牵挂,就是生存下去的强烈动机,她也想到了生她养她的爹娘,想到了关心爱护她的姐姐,想到了活泼可爱的弟弟。  对这样的结果,她绝不甘心。她相信冥冥之中的上苍,也能感受到人世间一个弱女子、一个无辜女子的真心祈祷,能听到她那份发自内心的抗争。  她既相信上天的安排,也不抱怨命运的不公,更不会妄自菲薄,自怨自艾,自暴自弃。  她要向命运抗争,她要以自己一个弱女子全身心的力量,以百倍的信心、千倍的努力,去争取,去努力,盼望奇迹花开,否极泰来,用自己的行动,赢得一生一世的幸福。  不是一番寒彻骨,那来梅花扑鼻香。毕竟,没有什么事情能够随随便便成功。  在柴房里,看着日出,观着日落,有时候,外面狂风大作,那些风就顺着门缝和破烂的窗棂纸钻进来,扑到黑二姑的身上,脸上,眉毛、鼻子和所有能钻入的地方,她没有排斥它们,更没有瑟缩发抖,反而迎着那风儿,热情的拥抱它们,感激它们的吹拂和陪伴。  日出日落,斗转星移,每每过去一天,她就用就地捡起的柴火棍,在面前的地上精心刻划下每一道痕迹。  一道,两道,三道......  这个堆满柴火和杂物的房间,是一间不大不小的厢房。由于杂乱无章,没有人专门管理,只是下人偶尔取个柴火,或者翻找几件杂物,平日里很少有人光顾。  因为少人问津,所以这里就成了老鼠、蟑螂和蟋蟀等一些小动物的避难所,也是它们玩乐逗趣的天堂。下人们平日里取柴火的时候,经常可见大大小小的老鼠,有的甚至达到尺把长,肥嘟嘟的,见了来人,大瞪着一对鼠眼,没有一点怕人的样子。  在私下里,秋菊和家人还相互打趣,这李府的老鼠都享受了外面老百姓得不到的待遇,不但吃的膘满肉肥,还胆敢与人对视,简直成了精一样。  但是说来也怪,自从黑二姑被关进柴房以后,这些老鼠和一些个咬人吸血的虫豸,就恍如人间蒸发了一般,暂时消失的干干净净。不知道它们是赶巧了有什么集会活动,还是可怜黑二姑的悲惨遭遇,不忍心看到这个场景而回避,更不愿意这个时候再来打扰惊吓她了。  陪伴黑二姑的,除了透过门缝和窗棂照射进来的些许阳光,还有风姑娘的轻抚,亦或有时候的凛冽,再有就是那些蟋蟀和油蛉,它们总是准时的出现在夜间,弹奏出的最美妙动人的歌声。幸运的时候,还能听到几声好听的鸟鸣。除了这些,就是漫长的白昼和黑夜。  这样被圈禁一般的处境,往日里感觉寻常和习惯的白天黑夜,竟然会如此漫长?漫长的让人乏味,让人昏昏欲睡。除了最初的几日几夜,黑二姑有时候打个盹,其它时候,她总是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着,她担心一旦睡着了,也许就永远醒不过来。  漫长的七天七夜,尤其是水米未进的七天七夜,唉,难熬啊。  富贵在房间里,烦躁不安的来回踱着步,开始还有几个贴身的小厮在他的身边伺候,后来,他看到谁烦谁,索性把他们全部轰走了。  他跟下人说清楚,没有他的吩咐,谁都不准进来。他一个人在房间里,饿了就吃,渴了就喝,乏了就睡。来回折腾,无拘无束。忽然之间,他还来了个歇斯底里,将房间里能摔的东西都摔了一个稀巴烂。满屋里,遍地上,都是杂物碎片。他自己,竟然还发出刺耳的大笑。  他的心,同样也迷茫,同样也是痛苦不堪。  他时而蹦蹦跳跳,时而自说自笑,完全就是一幅疯疯癫癫的样子。有好几次,来顺等人想要冲进来,劝劝少爷,顺便看个究竟,但是想到少爷的吩咐,他又吐了吐舌头,缩了缩脖子,没敢进来。  其实富贵少爷并没有疯癫,也没有痴傻,他在用这种方式,宣泄自己心中压抑许久的烦闷。  一个人的幸福,无法掌握在自己手上,就如同逆来顺受的提线木偶和傀儡一般,由着老太爷摆来摆去,他感到极度的不适应,不痛快。他从心里需要发泄,需要出一口恶气。但是作为熟悉孔孟之道、身处齐鲁礼仪之地的儒家子弟,他又不愿意打人骂人,只能选择这种方式发泄内心的怨气。  就这样,富贵自己折腾了大半天,在屋子外边等候的下人估计,房间内的东西,能打的,能摔的,保不齐都让少爷给折腾个稀巴烂了。  富贵自己闹腾,时间长了,也感觉无聊,闹够了,也就没了兴致。  他也感到自己有些乏累了,耷拉着脑袋,大口喘着粗气,心里没着没落的,一屁股坐在床上,然后张开四肢,仰面朝天,直挺挺的躺在只剩下一个光光床板的婚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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