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透过树冠，在铺满树叶的地上形成点点斑驳。莫林牵着小山一般的岩石山猪缓慢行走在这片原始森林中，如果不是巨木之间空隙颇大，岩猪根本通过不了这里。时间距离莫林进入这片森林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月。他要用自己想出来的未经验证的方法横穿这片森林，然后带着财富返回故乡。绝望森林、岩石山脉、红血沙漠，三大人类禁地彼此相连横穿大陆中央，隔绝着莫罗国与神圣之光魔法国两个庞大帝国。普通商人无法通过，只有召集大量职业者相互配合才有可能横穿。每年莫罗国国王会派遣国家中最多的职业者剑士为主体，组成的职业者部队穿过禁地前往神圣之光带回大量魔法产品。有财力物力做到这一点的，也只有国王本人，各大行会想要效仿却屡屡失败。因为魔法产品数量稀少，且莫罗国境内魔力浓度稀薄，魔法产品仅仅是存放就会出现消耗。所以那些产品往往只供贵族，即使初期数量比较可观，也不会轻易流入民间。偶尔流出的一两件都被拍出了天价，即使有些魔法道具已经失效，也价格不菲，那东西本身就是身份的象征。在普通人眼中北方魔法国如同任何一本小说中描述的国家一样，人们仅仅是有那么个名字，对于地理位置，国家实力，甚至国王组建的职业者商队的存在都不清楚。莫林是从吟游诗人口中得知的，一开始他还不相信，但询问了自己身为5级剑士的父亲之后，他便相信了。父亲是个很少表达的人，极少外露去诉说自己的过去，或许是因为这次颇为严重的疾病影响了他的心境，父亲一连几天，透露给他很多过去的事情。当年他跟随8级剑士横穿绝望森林前往魔法国度的故事也包括在其中。绝望森林莫林与岩猪的脚印继续延伸，疲惫让这行脚印歪歪扭扭的，少年偶尔低头看看手中的指北针，将行走的方向重新设定为北方，那个伟大的魔法帝国。莫罗国占地千万平方公里，千年历史中吞并了大大小小百余个小国，不可谓不伟大不神圣，但从父亲的口中得知，莫罗国之所以还存在着，没有被魔法国占领。一是因为这里魔法气息十分稀薄，引不起神圣之光魔法国的重视，二是因为三大禁地的存在，让魔法国即使能过来也会付出不小的人力物力。除了以上两点，其他的一切不足以称之为莫罗国存在的原因，包括：资源、强者数量、政治经济体制，莫罗国都是被神圣之光魔法国完全碾压，甚至整个帝国加起来的力量比不过神圣之光的一个村子。按照父亲的比喻来说，莫林的剑术水平相当于莫罗国，而父亲的剑术水平相当于神圣之光，父亲是国王麾下参加过职业者商队的5级剑士，而他对剑术一窍不通。他的力量更是侮辱了男性的身份，原先他上学的时候，连班级中稍微强壮一点的女生都能在掰手腕中胜过他。或许，下一届神圣之光换了更加激进的国王，就会派出百万魔法师大军穿过三大禁地，为了单纯的统治欲望来占领莫罗国了。父亲的话时时刻刻在莫林脑子里，他深深相信神圣之光里有着许多财富和机遇，稍微得到一些带回莫罗拍卖掉，父亲的病就一定不成问题。但能否真正去到那里，能不能带回财富，请最好的医生，治好父亲的病，一切都是未知的。烛灯下面色蜡黄的父亲，愁苦着脸吐不出一个字，嘴唇满是裂痕，那是莫林无法忘记的表情。他读懂了父亲的意思，那是一种不忍心把重担压在他身上的表情。年初，父亲得了重病，他知道自己的情况很危险，需要很多钱去治疗，随即开始变卖家产，几十万金币的积蓄投入进去，病情却不见好转。莫林看来，父亲当然想活下去，这是人的本能，不然他不会性情大变，变得爱说话，变得多愁善感。不然也不会把全部资产都投进去，也不会去他前妻那儿借钱。莫父的前妻自然也是莫林的母亲，他与母亲已经淡化了除血缘关系以为的任何东西，本来以为不会再见面了，但这次带不回财富，他估计不得不以儿子的身份再去求那位尊贵的夫人。她有自己的生活，有富裕的家庭和另一个孩子，无论是路上恰巧碰见，还是歌剧院正好坐到了一排，那女人见到他就会率先情绪激动地质问‘为什么还要缠着我，别来缠着我‘之类的话。每每遇到这种情况，莫林总会迅速逃离。他不愿意与那女人产生交集，但更不希望父亲离开人世。如果真到了那个地步，他肯定自己会去求对方。希望能从北方带回来些像样的东西吧，莫林一边行走一边祈祷。父亲做了很多他不会做的事情来让自己尽量活下去，唯独没有要求他做什么，没让他停学去赚钱，也没对他发过牢骚，或许是不想他被影响，但更多的大概是不相信吧。不相信一个15岁的小孩子能筹到远超他几十年积蓄的钱，治好他的病。父亲的病，很奇怪，似乎是需要长期花钱才能勉强维持的那种，治好需要很多很多钱进行一次大手术，手术甚至只是有概率会成功。这次一定要带回财富啊，莫林心中默默祈祷，眼神凝视着前进的方向。绝望森林中，莫林牵着小山一般的岩猪行走着，岩猪的高度大概是他的两三倍，但在周围树木的衬托下依然像是匍匐在巨人脚下的蚂蚁。随着逐渐深入原始森林中央，树木腰围逐渐增长，从森林边缘两三人合抱，到五六人才勉强合抱，到现在周围大部分树木都非常粗壮且无比高大，一眼望不到顶，阳光也被完全挡住，仍有自然光漫反射进来，周围不至于昏暗。树木间距也有扩大，地面能常常看到半米高的隆起，莫林猜测下面应该有凸出的根须。莫林忽然停下脚步，坐倒在地，疲惫的大口喘息，这十多天他滴水未进，已经快撑不出了。绝望森林，并非简单的原始森林，不然也不会成为禁地。三大禁地各自有自己特殊的地方让人们无法通行，绝望森林中的特征是食物腐败问题。任何人吃的东西都会在绝望森林中快速腐败，面包、谷物不必说，几乎在打开的一瞬间就要考虑是否该扔掉了。饼干，和风干的肉类也会在半天内快速腐败。即使是在水壶中密封的水，也会在一天内变得恶臭难闻。职业者能凭借强健的体魄在几个月里不吃不喝横穿绝望森林而普通人绝无可能做到这一点。另外，绝望森林中所有的植物都具有毒性无法作为食物，自然也不会出现动物。据父亲和那位说书人说，很多人想创造一种方法来使普通人通过绝望森林，但没有一个人成功。只有靠着职业者强健的体魄，几个月不吃不喝硬扛过去。莫林歉意地看了看一旁的岩猪，内心期待着什么。摸了摸手中的特制的剜肉匕首，重重吐了两口气息。希望他提出的方案不会和那些前辈一样失败吧。噗呲，鲜红的刀尖插入岩龟肉最为肥厚的部位，刀子在三分之一秒内快速动了两下，又快速拔出，一块鲜红的血肉被剜肉刀带了出来。这些动作他在之前已经排练过许多遍，能够做到尽可能快速，但再快也是极为痛苦的事情，岩龟咬着牙，微微战栗，极度痛苦。鲜血顿时喷涌而出，莫林咽了咽口水贪婪的扑了上去，吮吸着流出的鲜血，他准备了吸血用的杯子，就在背包里，但此时此刻喉咙里的干涸控制了他，让他使用了最为原始的方式——茹毛饮血。液体浸润喉咙，刺疼而爽快的感觉遍布全身。这就是莫林的方法，带一只血厚肉多的大家伙同行，每次快饿死的时候，便这样剜出一块血肉填饱肚子。在绝望森林里，如果你能解决填饱肚子的问题，那你和职业者的差距也就不大了。其中的关键是这种生物的快速恢复能力，岩石山龟正是恢复能力的佼佼者，不一会儿，血液似乎已经有了止住的趋势，粘稠近似固体的红色血块填补了肉体上的空缺，再过几分钟大概就会结痂。大约十几秒后，莫林压制住情绪，掏出吸血杯。忽然，他眼角看到了岩龟的脸，它闭上双眼，微微颤抖，咬紧牙关。在进入这森林之前它经过了半月的适应性训练，开始还会反抗，但几次反抗无效后，岩龟已经躺平，完全能做到在剜肉吸血时毫不反抗。但此刻，第一次注意到岩龟害怕的颤抖，莫林心软了。这似乎很矛盾，几个月下来，被作为食物的生物，必然已经有了几百处伤口，想出这种办法的人，必然已经把对于动物的同情抛之脑后，又怎么会在第一次下手的时候就心生怜悯。莫林并非铁石心肠，他第一次想出这种办法也是迅速否决，强烈批判自己，但看着父亲日复一日的消瘦下去，又想不出新的方案，对父亲的感情战胜了一切，让他狠下心来继续采用这个办法。他以为自己已经改变了，变得为了父亲不顾一切，能狠下心来，但真正面对的时候，又是另一番情况。我会不会有些太过分了。吸血剜肉供他人食用，怎么想也不是好受的事情，我是怎么想出这么残忍的办法，或许已经有人想出来了，只是太过残忍没有真正实现出来。我真的...自责中的莫林，忽然想起了父亲，心又狠厉起来，不过他并没有去使用吸血器，而是给岩龟治疗伤势。他不打算借着这机会一次喝饱，既然岩龟受了苦，自己也不该那么好受，喝几口保持生命的维持就好了。他已经决定之后，除非实在忍不住，他绝对不去伤害岩龟。大多数岩龟生性沉稳，血肉恢复能力出众，不善战斗，经常作为运输工具使用。巨大的龟甲中能存储大量水分和脂肪，与骆驼的储水双峰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岩龟一次吃饱能行走超过四个月，四个月是完全不会出问题的那种，极限的是多久没人知道，根据地图，莫林选择森林最窄处穿行，大约三个月就能穿过这里。去三个月回来三个月，在神圣之光做物品预计交易一个月，在莫罗国做物品交易大概是半个月。医院那边现在已经没钱了，他和父亲显然也不具备偿还能力，各种商品行会不愿意借贷给他们，莫林决定花这么长时间去北方，这段时间当然不可能毫无办法。说起来，那是一次意外。在他还在上学的时候，失言把父亲生病的消息，透露给一位同学，大概三天后，莫林的父亲就收到了一笔巨额社会捐赠，数目大概能坚持一年半载，前提是病情不恶化。他一定得还上这笔巨款，不然他都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对方了。借钱之后，莫林很快就选择了退学，当然不是不好意思见对方，而是因为那笔钱终于能让他有机会实行自己去北方赚钱的计划。爬到岩龟背上，取下一只包裹，包里取出治疗用品，莫林熟练操作，大约五分钟后，伤口处被厚厚的纱布绑住。虽然只有一个地方受到伤害，但绷带需要绕过全身，岩龟身上的绷带显得有些怪异，但只有这样才能保证在接下来的行走过程中绷带不会崩开。莫林拿起掉在地上的血肉，放在手上掂量了一下，大约200克，颜色鲜红，较短时间的暴露还没出现腐败痕迹。莫林看着它，血丝映在莫林瞳孔里，他充满渴望，那是百万年前茹毛饮血的野人对于蛋白质的原始渴望。浑身上下急需能量维持的细胞们，对莫林的大脑发出了同样一种不需要仔细分辨的简单信号——吃掉~！吃掉~！吃掉~！莫林把生肉放进嘴里，野兽似的咀嚼几下，胡乱咽了下去，血渍弄脏了嘴角，但此时也顾不上了。他能猜想到里面或许有什么寄生虫，但也不管了那么多，几个月后离开这鬼地方再找医生去治疗好了。至于生火和烹饪的工具，他是带着的，但他不能使用。岩龟闻到同类味道的时候会发狂，莫林没见过，但这种事情听到过不少，他带着锅具只是保证万一碰到别的生物的想法。虽然理论上绝望森林不可能有动物，但多准备上总没坏处，再说万一岩龟因为操作失误放血过多而死，这些工具不就有了用武之地吗？片刻休息，莫林低头看看指北针，站起身牵着岩龟继续行走，继续着自己艰难，且有很多不确定性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