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门口堆满水壶,我的也在其中。最开始放这里,是由于高楼层同学方便打水,不用往楼上多跑一趟,久而久之,便成了水壶集散地。我勤快地打水给王重阳泡腿,勤快的附赠品是可以偶遇糖果。每次偶遇,糖果都会主动莞尔一笑。我则假装刚看见,回以千篇一律的招呼:“打水来啦”、“打水去呀”。糖果一直用同一句话噎我,且屡试不爽:“不打水,拎着水壶逛街啊!”
我嘿嘿傻笑,但由于心怀叵测导致紧张,下次又会重蹈覆辙:“打水来啦”、“打水去呀”……李穆说我脑子里土地贫瘠,不“长”记性;王重阳说我脑子适合种水稻。我都不予理睬,就像一句名言所讲,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君子岂懂流氓之心。后半句是王重阳所说。不管如何,故事始终在继续。又一月黑风高夜,一身着黑衣男子,怀揣歹意,手持水壶,挡在一独行女子面前。你来我去,不变的招数,噎得男子丢魂失魄,拎着一壶水像长了翅膀,三步两步逃回宿舍。宿舍在二楼,上了楼梯就是。门没关,C位是王重阳在抱着脚干搓,那画面太美,叫人不忍直视。我赶紧将水壶奉上。对于王重阳的邋遢大家司空见惯,无论何时回到宿舍,不管时间多么有限,也要把鞋和袜子迅速脱掉,至于其中隐情不得而知。重大问题通常需要集体讨论,历经多次全宿舍代表大会讨论分析,最终得出一个勉强讲得通的答案:就好比冬天出门戴手套,回来把手套脱掉仍桌子上一样,他的习惯,源于不认为穿的是袜子,而是脚套,脚上的老皮可能才是袜子。这种解释,王重阳自己也连连点头,赞不绝口。王重阳性情直爽,言谈举止间把性格展露得一览无遗,不管是难以启齿的欲望吐露,还是发自肺腑的情感表达,通通直来直去,就像衣服口袋翻在外面一样,不藏不掖,让人觉得傻乎乎,却又坦荡荡。大家看着王重阳说话,就像看着鱼缸,翻腾着泡沫,一览无余的透明、清澈。除了他床下,那叹为观止的不为人知!掀开床垫,黑压压一片,大多是只穿了一次的袜子,它们就像后宫嫔妃一样,一生被宠幸一次,再无天日。由于没有勇气一窥全貌,其数量便成了宿舍三大谜团之首。其余两大谜团分别是李穆的如厕之谜和我脑子里的洪涝灾害等级。李穆之谜成因很容易理解,因为从来没人见过其大便,好像连小便都很少见,导致众口铄金。李穆一直想反驳,却苦于“拿”不出证据,大家激将这才是真正的便“秘”。至于三大谜团之尾的我,纯粹是新晋,用来凑数。他们断定我脑子里有坑,坑里有水,要不也不会为了一个相貌平平的书呆子,魂牵梦绕。我很知趣,既不反驳,也不承认,玩笑自当玩笑听,哈哈一笑,继续我行我素。灯很快熄了,并不是十点半整,可能早一些,可能晚一会,这是世事独一无二的特征——无常!紧跟着王重阳也无常起来,一改口若悬河的单口相声,猝不及防地哼起小曲:“你问我爱你有多深……”。不知是影射我,还是真的心血来潮。刚躺好的李穆一个激灵,坐得笔直,说:“第一句走调,第二句跑调,下面是不是该跳了。”
我也跟上凑热闹:“王大师,你这经文,有起死回生的妙用。”
针锋足够犀利,可惜刺在了堪比千层肉饼厚的脸皮上。王重阳不痛不痒,反问:“猜出什么歌,马上睡觉。猜不对,演唱会。”
“千万要猜对,不然等下要变屠宰场了。”
不知谁插了一句。李穆胸有成竹,调动起为数不多的音乐细胞,饶有兴致地唱:“月亮代,表我,的心。”
“停!不对。”
王重阳祭出抢答模式,迅速打断李穆。我是真怕大半夜王重阳吼起来跟做法事似得,招来些牛鬼蛇神,一语终结:“月亮代表谁的心。”
王重阳意犹未尽,但还是理性地给自己找了台阶下:“李穆的调把我的调带跑了,大晚上的不好找回来,还是睡吧。”
李穆反而来了精神,不甘示弱:“咱俩五音不全,但五音互补……”“迂”我及时吹响终场的哨声。屋里一安静,才发现窗外起了风,刚还有点影子的月亮,不知何时,逃到何处。刚刚聊天的字句,像退潮后留在了岸上一部分:你问我爱你有多深,月亮代表谁的心……漫无边际的相思,无处逃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