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我最不喜欢的月份,大地仿佛被洗劫一空,到处充斥着倒计时。期末的考试,年终的总结,快落光的叶子,渐失欢快的流水,和再也不会重来的十八岁尾声。
糖果依然在学习的缝隙中把对我的好,塞得满满当当。就像寒夜里的篝火,闪着温暖的光芒。 我看得到糖果的付出,却看不清付出背后,青春燃起的熊熊大火。爱情坚不可摧的偏识,蒙蔽了感官。 圣诞节前夕,正值放假返校。我像往常一样告诉糖果,在太阳摆出老姿态的老地方,依旧有最深情的眺望,不落,不归。 糖果抿着嘴,似笑非笑地点头。 伴随令人欢欣鼓舞的放学铃声响起,各自在不同的人流、同样的汹涌中,消失人海。 放假的一天很快,快到世上仿佛没有这一天。 多次听糖果提起喜欢鲜花,一直苦于囊中羞涩没送过。这次回家也许是父亲为了夯实忠诚,给了封口费。我准备好一大束红玫瑰,和一个大得啃下去会蹭鼻子的苹果,早早来到约定的地方,徜徉糖果看见后如何喜出望外。 熟悉的街角,斑驳的墙漆,时间和低温一分一秒渗透。从偶尔神似,到但凡有些相似,期望值连续打了几个折扣。 我直到糖果的手机号,却没打。我能等,花够新鲜,也能等。 等待一直从艳阳高照下的翘首启足,到晚霞满天后的垂头丧气;从花红叶绿时的踌躇满志,到枯枝败叶旁的心灰意冷。 我钉在原地七个小时,没去一次厕所,没喝一口水,倔强得言出即行,不落,不归。 她不会来了。自我劝说着,却仍然站在原地,等下一个可能的一分钟。 看着天色极速变幻成灰,我想晚自习的上课铃已经打响了吧。 突然冒出的这个想法就像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心里最后的坚持轰然崩塌。扎眼的红,从手中跌落,摔成无数瓣;扎红的眼,成了减压唯一的泄洪道。 静分两种,万籁俱寂和人潮汹涌。 我在按了静音,也没有振动的车水马龙中往学校挪动。各种为她开脱的理由,像路边不断闯入鼻孔的火锅、麻辣烫、关东煮,多美的味道也只剩恶心。 校园广场人影凋零,一片肃杀。不远处教室里的白炽灯勾勒出莘莘学子埋头苦读的面庞。 我在门卫登记好迟到,又在班主任疾言厉色的询问下,回到座位。 糖果望着我,眼底一汪歉意。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没去,此时此刻也不再想知道。 敲桌底的声音绵绵不绝,我当成嘈杂之音,听之置之。糖果回头把纸条放桌子上,我当成草稿废纸,扑落在地。 有些事就像独木桥,一旦走上去,便无法回头,只能硬着头皮到底。从纸条踩在脚下的那一刻,自尊心便驱动倔强迅速裂变,转瞬侵占理智,变身为聋哑人。 这种形态一直持续到下课铃打响,门口说有人找,才间歇性恢复。 不是王重阳就是刘健。我肯定着,踏碎糖果的乞怜,快跑出去。 走廊没有刘健,也不是王重阳,是一个扎着高高马尾,皮肤不算白皙却细腻的女生,正露出虎牙冲我笑。 磕巴半天,也没想起这个美术生的名字。 她很聪明,背着手,踮起脚尖率先开口:“我叫马薇,叫我小马尾就行。”我这才恍然大悟,压根没问过人家姓名。 没等表示羞愧,小马尾接着骄嗔:“你随手一指,我南辕北辙找了好久啦。”
语末是教科书版本的嗲声。
表示羞愧要比经受肉麻轻松得多,我打了一个冷颤,赶紧对上次美术室的事致谢又致歉。 无独有偶,正当我手舞足蹈演绎蓬荜生辉时,小芸挽着糖果走出了教室。 嘴上的荣幸之至,随之停滞。 走廊里异性相处本就容易惹人猜疑,偏偏小马尾嘴里蹦出几个石破天惊的字,直接将解释的后路赌得死死:“我喜欢你。”我有点措手不及,发呆了好一会,才支支吾吾回答:“谢谢你,的喜欢,我有喜欢,的人。”
“没关系,你喜欢别人和我喜欢你,不冲突。”
小马尾蹦蹦跳跳,道了回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