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周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两下，然后猛地侧头，随手拿了杯加了冰块的果酒灌了一口。 沈时曦被他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有些不解的问道，“怎么了？”
程周策没有回答，一旁的阮森和方锦已经看傻了，听到他的询问声后才回过神来。 刚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沈时曦已经开了口。 他刚刚问的那个问题似乎并不需要人回答，自己就肯定的点点头： “是，我很好看的，只是……”他的声音顿了下，又继续道，“只是我不太明白为什么会对男人的吸引力更大。”
几个男生笑出了声。 程周策却下意识的看了他一眼，蓦地从这句话中听出几分恹恹的感觉。 对方已经将一整颗草莓吃完，指腹上还沾了些透明的酒液。 程周策递了一张湿纸巾给他。 沈时曦目光扫过他，接过后低低说了声“谢谢”，然后慢条斯理的擦拭自己的手指。 几个年轻的大男生却笑得有些止不住。 他们之前总下意识的把对方当成大家长，何况沈时曦还好看得和他们仿佛不是一个次元。 于是就总担心说错话做错事会冒犯对方，总带着些只可远观的小心翼翼的劲儿。 可这句不符合对方气质的臭屁话语一出，他们瞬间觉得对方和他们的距离一下子就近了许多。 沈时曦说得不羞不燥，沈时木笑骂：“你能不能要点脸啊？”
身处这样喧闹嬉笑的环境中，沈时曦难得的觉得轻松，浑身都懒洋洋的。 他笑着说：“不赞同我好看？”
方锦和阮森连声应：“赞同赞同，好看！！”
只有沈时木和他唱反调，拖长着声音：“不都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挺普的，别太盲目自信。”
沈时曦也不恼，又喝了口酒，视线才缓缓的落到他的身上： “别忘了我们是一个爹妈生的，你是不是不太记得，小时候周围的邻居都说我们兄弟两五官长得很像？”
沈时木一顿，随即说得毫不犹豫：“我又没说你，你自己对号入座干嘛？心虚？”
几个人又再次笑了出来。 沈时曦也笑，他侧身又抽了一张纸，余光中无意瞥到程周策也敛目弯了弯嘴角。 他的目光转向了还在和身边阮森闹着的沈时木身上，他突然觉得主角攻喜欢上主角受好像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对方开朗又阳光，只待在对方的身边，就能感受到暖融融的温度。 虽然偶尔会有点嘴贱有点皮，可是沈时曦觉得，真的很可爱来着。 既然现在已经谈到了这样的话题，方锦又继续问道： “那时曦哥，这么多的男人向你表示好感，有过中意的吗？”
问完他似乎觉得有些不妥，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抱歉啊，我太八卦了，若是隐私的话就当我放屁。”
沈时曦能理解。 刚从高中出来的学生，或许是以前早恋抓得紧，压抑得太久，毕业后就会触底反弹，对这样的情感话题格外的感兴趣。 他神色不变地答：“没有。”
程周策垂眸静静的听着，骨节分明的手指里还握着刚刚拿起的琉璃杯，随着他轻轻转动的动作，杯子在头顶暖色系的灯光下折射出璀璨的光。 见几个人好奇，但又极力按捺住八卦心的模样，沈时曦忍不住笑了下。 “也没什么不好说的，就我其实挺排斥男性喜欢我。”
程周策的手顿住，缓慢的眨了一下眼睛，然后喝了口手里的蜜柚酒。 冰块和蜜柚的果肉一齐滑入了口腔内，他将冰块嚼碎，果肉碾压出的汁水爆开。 或许是蜜柚还不够成熟，程周策只觉得落得满口的涩意。 这下子连沈时木也难免诧异，惊讶叫道：“这都什么年代了，你恐同？！”
虽然现在这个社会仍是以异性恋为主，但是同性之间也早已可以登记婚姻。 沈时曦本来想说些什么，可有些东西若是解释起来，就会涉及到原世界的事情了。 于是沈时曦只垂着眸子淡淡道：“是我自己的原因。”
沈时木“哎呀”了一声：“说这么玄乎，你直接说你是个直男，喜欢女孩子不就得了，直男就会觉得男人喜欢自己很奇怪。”
沈时曦扶额，“你这么理解，也没什么大问题。”
沈时木就笑了两声：“嘿嘿，还是女孩子最可爱！”
沈时曦没多想，随意的和这群年轻的大男孩聊着天。 直到所有人都吃好要离开的时候，沈时曦才恍然意识到身边的男生后半段沉默了很久。 他下意识的去看程周策，对方正拿过手机站起身来。 对方的皮肤很白，薄薄的眼皮下压，整个人的气质很沉，气压也很低。 他正想询问几句的时候，就见沈时木已经走上前和对方说起了话。 沈时曦收回视线，笑着在手机上结了账。 钱刚付好，手机画面跳转，是来电显示。 看着上面来自境外的号码，沈时曦脸上的笑容微不可查的变淡，他拿着手机先走了出去，接通了电话。 对面响起一道温柔的男人声音：“Synne.” 夏日的晚风仍带着些热度，但和白日里比起来舒爽了很多。 程周策和沈时木等人出来的时候，沈时曦还在打电话。 他站在路灯旁，微垂着头，头顶清冷的光辉至上而下的洒下来，落在他的身上。 光影明明暗暗。 似乎大多数时候都是沈时曦在听，对面的人在说话。 沈时曦垂着眸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脸上的表情很淡，好似听得很随意，不怎么认真。 似乎是感受到了这边的视线，他抬头朝着火锅店门口的方向侧头望过来。 一阵夜风席卷而过，沈时曦身上偏大的白色T恤朝着一个风向轻飘，贴上身体上勾勒出清瘦的身形。 微长的黑色发丝空中飞舞，素白的面颊上冷意尽显。 程周策缓缓眨了一下眼睛，再次睁眼，对方的神情仍旧是温和的，仿佛刚刚的一瞬间冷意只是错觉。 沈时曦开了口，声音很轻：“孟先生，不好意思，我现在还有些事，有机会我们再谈吧。”
那边顿了一下，拖长着声音重复了遍他的叫法：“孟先生？”
然后他笑着说，“Synne，你以前不这么叫我的。”
沈时曦没理会那边的话，直接挂断了电话，朝着沈时木的方向走去。 他笑得温和：“我送你们回学校吧？”
沈时木摇摇头：“算了，都是一群大男人，没有什么好送的，你还喝了不少酒，快回去吧。”
沈时曦没有坚持：“行，那到了学校后给我发个消息。”
方锦和阮森明显的心情很好，大声道：“谢谢时曦哥请客，我们会好好照顾小木的！！”
沈时木一边拦了辆出租车一边笑骂：“管好你们自己吧，还照顾我呢。”
几个人笑成一团。 沈时曦也笑，看着他们上了出租车。 视线无意的瞥到了神色恹恹的准备上副驾驶的程周策，想了想，还是问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程周策缓缓掀起眼皮看向他，嘴唇动了动，最终开口：“没什么，可能是酒喝得有些多吧。”
沈时曦看向已经坐进车里的沈时木，他正和身边的阮森嘻嘻哈哈说着什么，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 沈时曦叹了口气，叫了声他的名字：“沈时木，你室友不太舒服，晚上回到宿舍照顾一下人家。”
沈时木看了看身旁生龙活虎的方锦和阮森，最后才落到立在外面程周策身上，对方的脸色好像确实不怎么好。 他挠挠头：“哦哦，好。”
最后，看着出租车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沈时曦才转过身准备离开。 只是还没走两步，身后就传来匆匆的脚步声。 沈时曦正垂头看着手机在叫车，还没来得及闻声转身，高大的身影已经越过他挡在了自己的面前。 沈时曦抬头就看到微躬身手扶着膝盖的男生。 或许是经历了一段路程的跑动，男生额前的黑发微乱，白皙的额头有一层细密的汗珠。 就算容貌带有攻击性，却也带着这个年纪天然的少年感，肆意张扬。 跑过来时带起一阵劲风，但由于长期锻炼，呼吸很快平稳。 “程周策？”
沈时曦惊讶道。 程周策直起了身子，眸色沉沉的看着面前的人。 他刚刚坐在出租车上，看着快速倒退的街景，怎么想怎么犯堵。 一直将事情憋在自己的心里，反复的自我折磨并不是他的风格。 于是他很快的叫停了司机，对挤在后面的三人道：“我还有点事，你们先回去吧。”
说完就下了车，朝着沈时曦的方向追过来。 自从在火锅店里，沈时曦说出那些话后，程周策就在不停的揣测琢磨。 对于性向这个东西，沈时曦说得简单，但却从头至尾都没有明确的定性。 只有沈时木的一句“直男”做出的总结。 于是，程周策缓缓站直了身子，开口道：“哥哥，如果我接下来的问题冒犯到了你，我先道歉。”
“你有和女孩子交往过吗？或者明确的喜欢过女孩子吗？心动也算，一瞬间的意动、青春期的冲动都算。”
沈时曦眉尾上扬，似乎有些惊讶他会问这样的问题，但也不觉得不能回答： “没有，都没有。”
程周策紧绷的背脊微微松弛了几分，直直望着人的眸子依旧漆黑。 他的声音似裹挟着叹息，顺着夜风飘到沈时曦的耳畔： “你都没有心动过，怎么就定义自己是直男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