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枚当十文的铜元。 价值比劣铜制成的方孔铜钱略微值钱一些。 十文钱,就是二十个橙皮柿子。 “书文……” 徐二愣子咧嘴笑了。 他怀里的灰白狐狸探出了脑袋,它拿起一个柿子,用犬牙小心破开了皮,接着一口口的小口吃了起来。 柿子,炝过之后,又甜又脆。 确实比之前的青柿子,好吃多了。 …… “后来呢?”
吴昊放下了手机,智能手机在衣兜装着,沉甸甸的。他挪着椅子,凑到了老人家的病床上,撑着下巴,认真倾听。 徐从笑呵呵的摸了一下重孙的脑袋,正欲说起。 重孙能听他的故事,他很高兴。 他也高兴,这一次,少爷没有转身离去,而是买了他的柿子。给了他当十文的铜元。 “等一下,太爷爷,晴姐打电话过来了。”
吴昊的衣兜亮起,屏光溢出,电话铃声也开始响起,“故事的小黄花,从出生那年就飘着,童年的荡秋千,随记忆一直晃到现在。Re So So Do Si La,So La Si Si Si Si La Si La So。”
他匆步走到门外。 接通电话。 “晴姐,怎么了?怎么这会给我打电话了。”
“太爷爷怎么样了。”
“太爷爷……” 吴昊顿声,他不知道这该怎么说,沉默许久,他开了口,“刘护士说了,太爷爷应该是回光返照。太爷爷想起了很多很多事,他找我要了巧克力,会朗诵出以往从未朗诵的英文诗,这首诗是1872年一个外国女诗人写的,还有……” 他在网上冲浪。 看到过,临死之际,一些压在心底的记忆,就会重新涌上心头。甚至有些人大脑损伤,不会说国语,可幼时在私塾学的英文,竟然说的极为流利。交流无碍。而在此之前,却忘了许多。 电话另一头,久久无声。 “我后天就到医院。”
哈工大,校区内,迈步的徐晴顿住了脚,她内里穿着一件蓬松的圆领针织羊毛衫,外面是粉红色的运动衣,她眼里闪过诧异,接着嘱咐道:“小昊,这段时间,太爷爷想要什么,尽量满足,让老人生前无憾吧。还有,要是缺钱了,就和我说。我手上还有一些奖学金。”
“是的,晴姐。”
吴昊点头。 “太爷爷,你继续讲故事,昊儿喜欢听。”
吴昊回到315病房,他坐在椅子上,轻声说道。似乎,一句句故事,让他焦躁的心,安静了下来。 “你手机里的是什么歌?”
“很好听。”
徐从记着吴昊的手机铃声,这旋律他听着很舒服。 “周董的晴天。”
吴昊很喜欢周董的歌,不然也不会特意将其设置为自己的手机铃声,他听到太爷爷喜欢这首歌,也安利了起来,“这是一个说过‘华流才是顶流’的男人,他的每一首歌,都在内地海外畅销……” “听说,周董的歌,张少帅也听过。”
“故事的小黄花……” “从出生那年就飘着……” 他来兴哼唱。 “华流才是顶流?”
徐从念叨着这几句话,他叹息一声,“在我们那个年代,洋人,洋人的知识,才是你说的顶流。时代变了,真的变了。科举从八股变成策问,再到废除,学堂里的先生,洋先生比国文先生的薪酬高了许多许多。”
他浑浊的眼睛透露出回忆的神色。 重生的仙狐带“他”走进了学堂。 …… 冬季,缺少菜蔬。 得益于兵勇的提醒,徐三儿在城西区贩卖柿子很快。两筐柿子总共卖出了一百多文钱。他来到孔庙街来找徐二愣子。 徐二愣子蹲守的两筐橙皮柿子,亦只剩下浅浅的一层。 剩下的,中午下课就能卖出。 父子俩,一合手中的钱,足足有二百多文钱。 “家里还有两缸柿子,再卖几次,就能凑够你的束脩了。”
卖完柿子,徐三儿计较起了家中的柿子数量,大概还能再卖个七百文钱。 算上今日的,总算大约在一两银子。 不多,却也不少了。 至少能凑够两三个月的束脩,或者说学费。 静幽的弘文学堂,传来一阵阵钟响。摊贩们,听到这个声音,就知道是讲堂下课了,午休时间到了。一个个打起精神,吊着嗓子,迎接待会的生意。 仅余的半筐橙皮柿子,一刻钟倾售一空。 “一碗羊肉烩面。”
卖完柿子后,挑着两副扁担的徐三娃带着徐二愣子走到了卖羊肉烩面的摊铺处,随意找了个座位坐下。 徐二愣子嘴唇动了动,却什么话也没说出。 羊肉烩面白净的汤底,指宽的面条,特殊的胡麻香味冲击着味蕾。徐二愣子喉头滚动,咽了一下口水,接过汤碗,大口吃了起来。 狼吞虎咽,一碗面条很快下肚。 “吃干净!”
见徐二愣子碗里还残余着一些白净面条,徐三娃脸色一板,大声的呵斥道。他的大声,惹起了周围食客的注意。食客多是学生,皱着眉头,似乎在反感他的粗俗。 徐二愣子打了个饱嗝,摇了摇头,不肯再吃。 “别浪费!你爹赚钱有多难,你心里知道!”
徐三儿怒视徐二愣子,他眼睛瞪的很大,很愤怒的样子,搁在桌下抠脚的手也高高的抬起,作势要打。 胡老爷走了出来,怒视徐三儿。 徐三儿软了,他不敢对胡老爷发脾气,因愤怒挺直的背梁塌了半寸,长长吐了一口浊气,他那作势要打的手转而向下,轻抚徐二愣子光洁的额头。在无人看到的地方,温柔而又带着泪光。 店家续了一碗汤。 续的这一碗汤,是免费的。 徐三儿咕噜咕噜的将一碗羊肉汤喝了干净,他长着厚厚黄舌苔的肥腻舌头伸到了瓷碗里,将面条、面屑、羊肉渣、料渣卷在口中,和马儿在马槽里吃料一模一样。舔舐的干净,光洁的就如十五的月亮。 喝完之后,他舒服惬意的眯了眯眼睛。 熟悉的烟袋锅子点燃,嘬着一口又一口的旱烟。烟气顺着他的络腮胡上扬,飘逸到了两耳后,直至消失。 两人一前一后,从城门出来。 扁担斜长。 日落的黄昏,拖着老长的斜影,直入城门洞中,照在了护城河清澈的河水中,栅栏的关闸亦烙上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