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崖下,是一片山岭。 现在是树木最茂盛的季节,枝叶遮天蔽日。 唐小白站在林子外,看着带来的人散入林子,只几个眨眼就不见了人影。 她抿了抿唇,转头去林子边的山溪旁找寻踪迹。她还是没能安心在家等消息,央着哥哥带她一起来了。 毕竟,没有人能如她这般在意阿宵,她怕极了会错过什么求救的信息。 唐小白在水边转了一圈,目光放到水中央凸露的石头上,看着溪水清澈见底的样子,便探出脚—— “唐小白!”
唐子谦一把将她拽了回来,脸上是少有的怒容,“这水能淹过你脖子信不信!”
唐小白讷讷道:“我想看看那边的石头上有没有什么……” 唐子谦瞄了一眼:“没有!”
唐小白:…… 果然她出来得没错,哥哥虽然看她的面子出来找,但找一个下人能有多用心? 不过她也不敢抱怨,拉着唐子谦问道:“他会不会摔到水里被冲到下游去了?”
那样生还的机会应该比较大吧? 唐子谦看出了她的侥幸,笑了一声,道:“这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就算摔到水里也——”终究没再说什么刺激她的词。 唐小白仰起头往山崖上看,视线逐渐模糊:“也许被半山的树挡了挡,也许是掉进林子里又走出来,顺着水源往下游走了,也许被附近的猎户救走了……” 也许是个美丽的姑娘救了他,会悉心照顾他,就像很多书里写得那样。 这就是一本书啊! 掉个悬崖怎么会死? 唐子谦叹了一声,抹了抹她脸上的泪,将她的脑袋轻按进怀里,心里想骂人。 早就让太子提前同妹妹告别了—— 也不是……再提前也没用,谁也没料到今天会在山顶撞见李枢。 但是—— 他不是也提醒过太子别跟着妹妹到处玩? 要是好好待在府里,今天能撞见李枢? 胆子也是真大,竟然从悬崖上跳下去…… 抬头望向暮色渐染的东面天际。 撤离的路线早已计划妥当,即便突发状况导致提前,影响也不会很大。 只是—— 唐子谦拍了拍怀里还在啜泣的小姑娘。 妹妹必然是找不回她的阿宵了…… …… 李穆站在溪涧对岸的山林中,远远地看着水畔那对兄妹。 小姑娘被唐子谦揽进怀里后,就从他的视线中消失了。 “这小姑娘竟然缠着唐子谦亲自来找了,啧啧啧……”李行远摇头惊叹。 李穆没觉得意外。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她会亲自来找他,所以等在这里跟她告个别。 可她现在应该很伤心吧?她那么喜欢他…… “殿下,时候不早了,走吧?”
李行远催促道。 李穆点了点头。 正要转身,突然瞥见那女孩儿从唐子谦怀里挣了出来,扭身沿着水岸跑开。 “她要去哪儿?”
李行远也看到了,一头雾水。 燕国公府这个小姑娘一直都古古怪怪的。 李穆没有说话,紧紧盯着她。 然而,没跑几步,她就被唐子谦抓住了—— “你冷静点!”
唐子谦刚说完,就对上她异常冷静的目光。 冷静得不像个十岁的孩子。 “这条河水流湍急,如果阿宵掉在水里,很有可能被冲到下游去了,落水的痕迹也会被冲掉,阿兄,我去下游找找,一定会找到的!”
唐小白道。 怎么可能找到? 唐子谦烦躁地捏了捏眉心,道:“天马上就要黑了,夜里难找,明天阿兄再陪你去下游看看,好不好?”
“明天……”唐小白喃喃念着,双手不自觉抓紧了他的袖角,“阿兄……明天……明天……”语声逐渐哽咽嘶哑。 野外搜救,分秒必争。 过了一夜,还剩下多少生还的机会? 可是古代条件简陋,夜里在山岭中危险莫测,她又怎能开口要求唐子谦一个权贵子弟为了阿宵一个下人冒险? 她喃喃念了不知几声,终于哑了嗓子,再没发出声音。 唐子谦深深一叹,弯腰将她抱起,拍了拍她颤动的肩:“回去吧……” …… 李穆看着她趴在唐子谦肩上,埋着脑袋,小小的身子在唐子谦怀里半藏半露,看上去安安静静。 只要一直找不到,总会接受事实。 会放弃,会忘记。 他这一去,最快也要半年才回。 半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何况回来之后,短期内也无法同她相认。 即便相认,也再回不去从前朝夕相对的日子—— “殿下,太子别宫已放出消息!”
身旁有人催促。 李穆低低“嗯”了一声,沉默转身。 暮笼山岭,声随夜静,就连他离去的脚步声也被脚下丰软的草叶悄然藏起。 突然,一道非常细微的啜泣声钻入他耳中。 “阿宵……” “你等我……” 女孩儿哽咽的声音,在寂静山岭中,随风吹到他耳畔,倏忽,又被风吹远,吹散…… 李穆停步回头,望见隔岸昏沉,已没了那对兄妹的身影。 “你们有没有听见什么?”
他问。 “听见了,二小姐在哭,”莫急受够了他这三步两回首,“所以少主要在这里等二小姐?”
李穆转头望向太子别宫的方向。 宫墙幽闭,内有华灯千盏,却无不透着冷光。 “惶惶若丧家之犬……”他低声喃喃。 “殿下!”
李行远闻言变了脸色。 是他提议让太子去镇州,没料到太子心里竟是这样的想法。 现在算什么意思? 不去了? 正这么想,李穆却已迈开步子,朝太子别宫走去。 也不知想通了什么,步伐竟比之前每一步都走得坚定郑重。 李行远皱了皱眉,觉得太子殿下跟那唐二小姐相处久了,也有点古里古怪的。 快走两步跟上后,又听见李穆语气淡淡吩咐:“太子病危,燕国公府既有神医,理应不讳举荐。”
李行远再次变了脸色:“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李穆远望天际,微微一笑:“孤自有主张。”
这五个字说出口,眼前仿佛豁然开朗。 丢下对他千般万般好的女孩儿,跑到千里之外去做个丧家之犬。 他脑子里都长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