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舆驾到了。 献福寺外,上至皇子公主,下至官民僧俗,无不垂手肃立,迎候皇太子舆驾。 燕国公的爵位是从一品,因此唐小白站的位置挺靠前的,略一抬眸,就能用眼角余光瞥见旗幡摇摇、侍从赫赫的太子舆驾队伍。 皇太子坐的是步辇,由八名身材健壮的侍卫抬着。 步辇四角有立柱,垂挂着层层叠叠的纱幔,遮了里面那位尊贵少年的面容。 唐小白起初是偷偷瞄一眼,只觉纱幔之后影影绰绰一道身影,如同云雾聚成一般,有一种轻飘飘风一吹就散的薄弱感。 她想起传闻中那个小太子的体弱多病,忍不住又定睛看了看。 仍旧看得不太分明,依稀分辨出华裳隆重,越发压得其中那个小人身形不明。 这样小啊…… 唐小白看得心中恻然。 冷不防被身旁唐娇娇拉了一下跪倒在地。 “皇太子殿下千岁!”
“皇太子殿下千岁!”
“皇太子殿下千岁!”
一声声如波浪卷过,震耳欲聋…… …… 一声高过一声的呼喊震得李穆脑中刺痛。 他揉了揉太阳穴,目光透过纱幔朝前方扫了一眼。 黑压压一片头顶,根本找不到那个小姑娘。 有些遗憾地收回目光时,忽觉眼角光影一动。 定睛看去,正见赵景带着一队禁卫悄然脱队离开。 李穆看了一会儿,神色淡淡垂下目光。 消息已经送到了,再有什么动静,倒霉的就该是赵景了…… …… 赵景在人群中发现可疑人后,原本是计划让属下暗中靠近。 对方却远比他想象得要警觉,发现有人靠近后便离开了原地。 这一离开,便有了十足的可疑。 赵景毫不犹豫领人追上。 这次陛下将他调到太子右卫率,让他负责今日太子出行的警戒,为的,仍旧是上月未能抓获的刺客。 既然是冲着太子来的,太子出现,必不会无动于衷! 这次,一定要抓到那个刺客!才对得起他放弃的一切! “驾——”赵景怒喝一声,疾驰如飞,朝着逃窜的身影追去。 然而他追的这人轻功颇为不俗,对京城地形也十分熟悉,于墙头檐角飞奔,时东时西,身手敏捷如兽,赵景几次指挥包抄,都被他脱身而去。 追了约有半个时辰,赵景还是失去了对方的踪迹。 “这是哪里?”
赵景拧眉打量四周。 一路凝神急追,他也没怎么注意方向,只记得大致到了城南。 “是晋昌里。”
下属禀道。 确实是城南。 赵景目光一扫,喝令:“搜!”
城南远离皇城,没什么贵人居住,搜起来并不费事。 他带头走向其中一座民宅。 木门无漆,上面有一条不太明显的裂痕,简朴的门檐上垂下青翠欲滴的藤萝,走近时,能闻见花木清香透门而出。 赵景恍惚了一瞬,冷下脸令下属叩门。 须臾,主人隔门相问:“何人叩门?”
赵景身形猛然僵住—— …… 宝殿前香烟缭绕,乍一看,仿佛正午的烈日将人间炙烤出阵阵热气。 唐小白站得距离宝殿不远。 太子及皇子公主们都在殿内,殿外廊檐下站的是各色皇亲国戚。 她也算皇亲国戚,但不够近,所以恰好被排挤在屋檐外。 起初她还有心情各种角度、千方百计想一睹太子殿下真容,但很快就被晒蔫了。 就在她悄悄挪动脚步,想往顾氏身上靠一靠时,宝殿内梵音乍停。 唐小白立即挺直身板,目光灼灼盯着敞开的宝殿大门。 这场法会理论上要持续很多天,但病弱的太子殿下只会停留一个时辰。 现在,一个时辰差不多到了。 禁卫清道,宫侍列队。 “皇太子回——” 鼓乐起,步履端方而来。 唐小白从母亲身后悄悄探出脑袋,目光钻过清道禁卫之间的缝隙,看到了一道极清瘦的身影。 祥云皂靴,绛红纱袍,袍角走金线绣出尊贵蛟龙纹,在日光映射下有些刺目。 唐小白目光上挪,不由一愣。 刚才太子来时她落在后面没看到人。 现在是看到人了,却还是看不到脸。 也不知是为了遮阳还是为了挡风,小太子遮在头顶的华盖四周垂下的纱幔比想象中要长一些,把肩膀以上都遮住了。 这…… 唐小白岂是轻言放弃的人? 等到太子走到她正前方时,她悄悄矮下身子,脑袋也偏横过来,试图从下方偷看太子真容。 就在这时—— “咻!”
尖啸声几乎刺破耳膜。 唐小白下意识捂住耳朵之前,听见乱哄哄有人在喊:“有刺客!保护太子——” …… 一个时辰后。 唐小白坐在四面轩敞的临水亭榭中,望着眼前满池碧叶素莲怔怔出神。 她怎么就到这里来了? 不久以前,她还在献福寺。 祈福法会告一段落的时候,太子殿下要起驾回府,还没走到门口,就遭遇了刺杀。 当时场面混乱至极。 她个子小,视野受限,被挤撞在地,差点遭到踩踏。 但是没有。 她很快就被被一个高手从地上抱起,然后一阵乱飞。 再接着,就被带到了这里—— “唐二小姐——” 唐小白转头望去。 临水亭榭连着回廊,回廊尽头正走过来一队人,步履端正整齐,脚踩在木质的回廊上,几乎没发出声音,可见训练有素。 为首的是一名年过半百的红衣侍者,到了跟前,笑容可掬地说:“奴是太子典内曹和,奉太子殿下命,来为二小姐送上午食。”
唐小白按下心中困惑,起身规规矩矩行礼谢过,又关切问:“太子殿下还好吗?有没有受到惊吓?”
老内侍看她的目光越发和蔼,一面招呼侍女们进来摆饭,一面答道:“殿下没事,就是挂念二小姐没用午膳,催着奴为二小姐送来呢!”
唐小白简直受宠若惊,但也越发困惑了。 她怎么就到太子府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