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雨青看了郑世渡一眼,让他少说话。四夫人又又得说了:“世渡,你一个做叔叔的,为大嫂说话,这是什么意思啊?”
四夫人没忘记上次在山居池一事,被郑世渡耍弄得一败涂地。大夫人假意平息他们得争吵:“你们都别吵了。问问友姑吧,友姑,为何不喜欢吃这些菜啊?让厨房再为你做一些菜来,如何?”
大夫人说得好像很关心董友姑似的。董友姑听着这些人左一句右一句心怀鬼胎的话,开始心烦了,她说:“多谢大娘的好意,友姑心领了。”
然后继续用调羹吃汤泡饭。秦雨青看郑飞黄似乎对董友姑这样挑食有些不满,就赶紧说:“老爷,夫人,大少奶奶她口中乏味,食什么都无趣。待宴席结束后,奴婢做点开胃的汤给她吃。”
“友姑这么娇贵,也该是大少奶奶的风度。我可要不起。”
五夫人言意不佳。刚才因儿子儿挨骂,现在借着大夫人做后盾,又开始跟着吆喝了。郑世渡放不过她:“曾芳茹,先管好你的世默,才有资格说别人。再说了,大少奶奶身体不适,不想吃饭,关你什么事,你这么抓着不放干什么,有什么企图啊?”
郑世渡要动手的样子。秦雨青再次提醒他:“世渡,你别说了。”
此时郑飞黄的不满已很明显:友姑这是因明俨被重用,郑经受我宠爱而摆架子吗?不像啊。而此时的董友姑,已考虑了很久,她也看出郑飞黄对自己不吃菜的不满。她长吸一口气,轻轻放下调羹,很有礼仪风范,这一个姿势,就把郑飞黄的几位夫人给比下去了,她不惧也不桀地说:“爹,大娘,请恕友姑今日家宴无礼了,但友姑是有苦衷的。曾住在建安厅东厢房时,丫环容小雪多嘴多舌,唯恐天下不乱,挑拨我和明俨、秦希仁的关系,弄得我日不能安也不能寐,几度差点患上痫症。想好后来,明俨和秦希仁为我解开心结,才将我从痫症悬崖拉回。但大夫建议,我虽未患此症,但曾有迹象,为保周全,有些药物和食物还是不宜食用。而近日桌上的汤菜皆是大夫所说诱发痫症之物,友姑不敢吃。”
一语惊吓一桌人,特别是郑明俨和秦雨青,郑明俨在她旁边说:“友姑,以前我们千方百计保密,你怎么说出来了?”
董友姑不语。四夫人和五夫人趁机说“郑家大少奶奶患有痫症,这传出去怎么得了?”
“以后还能生育孩子吗”“痫症发病是很恐怖的样子,像《西游记》里的鬼一样吗?”
郑争妍问。这句话刺痛了秦雨青的心:我妹妹就犯过这病,也比你郑争妍好看。董友姑同样难受:争妍,你这样,想要赢得男人的心,是妄想。郑明俨听了这一席人对董友姑的厌恶后,严辞说:“四娘,五娘,争妍,友姑她只是曾有痫症的征兆,从未犯过。而且我和秦希仁已为她解除了心魔,除去了痫症的隐患。请别再说此事,闹得郑家不宁。”
大夫人似乎很关心郑明俨:“明俨,不是我对友姑这个好媳妇有意见。她的身份是郑家大少奶奶,是你的正妻,若曾有此不祥之征兆,不妥啊。”
“大娘,疾病谁都有,有何不妥?即使不妥,我也不介意!”
郑明俨放下筷子,不吃饭,收起一直忍着的性子,与大夫人对抗。大夫人说:“明俨,你就不为郑家的名誉着想?”
郑明俨与大夫人说理:“大娘,记得曾有人谎称友姑的父亲遭朝廷罢黜下狱,友姑要被流放。当时爹和大娘一定要让我休了身怀六甲的友姑,可我宁愿跟着她被流放,一路上照顾她,也不愿休她,舍弃她。而今,一个小小的痫症征兆,更动摇不了我与友姑的夫妻恩爱。”
郑明俨说的不卑不亢,仪态,语气恰到好处,让大夫人也有点惊讶:郑明俨,你现在应该想郑世渡那样暴怒才对,我才有话好斥责你。郑世渡心疼地望着可怜的董友姑:友友,原来你受过这样的苦,可惜当时我不在家。若当时我在家,为你解除心中抑郁,现在……大夫人听郑明俨是要用一切护着董友姑的意思,但郑飞黄能忍得下有这样一个可能患恶疾的媳妇吗?其实郑飞黄也被董友姑的话惊呆了:友姑她竟敢自揭伤口,而且是这样大的伤口,这又会有一番久而不散的七嘴八舌的嚼舌根。郑飞黄仔细考虑过之后,严厉地对全家人说:“静下来。明俨都说了,友姑只是有痫症征兆,且已脱离危险,也未曾犯过。即使犯了,也是可以治愈的。明俨说的对,做的好,不嫌正妻有恶疾征兆,不嫌妾室出身低微,与妻妾恩爱和睦,是我郑家的佳话。这让我也想到,如果我的夫人患有此症,我也绝不嫌之,弃之。夫人,你说对吗?”
郑飞黄转头面向大夫人。“老爷此话让妾身感动不已。”
大夫人被郑飞黄说得无力反驳:看来此次我又失败了,失败在我看不透郑飞黄了,不知他脑子里想些什么。郑明俨没想到父亲会这样明理,他原本已做好和郑飞黄争论一番的准备,现在却是拱手,感激不已:“爹不嫌弃媳妇友姑曾差点落下此恶疾,明俨千恩万谢。”
“明俨,你谢什么,你有千里挑一的妻妾,爹为你高兴,你也当珍惜才是。”
郑飞黄看着郑明俨一家人:“以后的家宴,友姑你的汤菜,派人去厨房说一声,要格外小心做好。友姑,你自己要注意,秦希仁,你也一起照看着。”
“友姑多谢爹的关照。其实不必厨房费心为友姑另外做汤菜。友姑知道什么该吃,什么不宜吃,心里都有数。”
董友姑也很感激,她没料到郑飞黄会一点不介意自己这个有可能存在的痫症恶疾,更没想到他还对自己这么照顾。秦雨青则回答:“老爷请放心,奴婢会细心照看大少奶奶的饮食。请容奴婢说句不开心的话,平日的家宴,都有大少奶奶可以吃的汤菜,点心,而今日这一桌菜,珍馐佳肴,饕餮大餐,色味俱佳,比起平常来是昂贵了不少,做菜师傅也是巧夺天工。但其中每一样,荤菜,素菜,点心,还有每道菜所配的配料,都是大少奶奶不宜入口的。真是奇怪,厨房竟能将今日家宴上的食物搭配得如此巧妙。老爷,所以今日大少奶奶挑食是逼不得已的,否则也不会在众人的询问下将伤心的往事说出。”
秦雨青这是在告状:这桌菜是有人故意准备的,目的就是让董友姑出丑。郑飞黄一听便知,无奈地扫了大夫人一眼后,说:“厨房可能是偶然如此,也难怪。明俨,友姑,秦希仁,你们别介怀。”
“有爹的理解和关照,明俨一家只有感激,没有任何不快。”
郑明俨回答。郑飞黄接下来是表扬:“明俨,你从金门岛回家,意外遭遇马钱子之毒,幸得友姑秦希仁及时赶回,你才没有全部喝下。若不是你的妻妾,爹怕你已丧命于马钱子之毒下。友姑和秦希仁救了我的儿子,这是立了大功早应得赏赐。记得明俨与荷兰人谈判时将四千万的生意谈成了一亿零六百万,就把这个零头六百万赏给友姑和秦希仁。一来是奖赏她们救了明俨,二来是,友姑的身子弱,需调理。明俨一家都懂得勤俭持家,方可长远,爹相信你们不会奢侈乱花钱的。”
这对所有人都是一个霹雳,对大夫人是当头一喝。郑明俨惶恐说:“爹,如此重大的赏赐,明俨担当不起。”
董友姑也说:“爹,救明俨于垂危之际,是友姑和希仁姐姐做妻妾之责,何须赏赐?况且,友姑调理身子用不上这么多钱。友姑与明俨一样,担当不起这赏赐。”
秦雨青自谦地说:“老爷,救明俨一事是大少奶奶的功劳,奴婢何德何能一同获此赏赐?奴婢听从大少爷和大少奶奶的意思,担当不起这重大的赏赐。”
秦雨青说完后,想:一官,谢谢你今日一直提到我的,让我觉得自己是这里的一个存在。哼,装腔作势,给了面子还装。大夫人只能将气堵在心里了。郑飞黄抱过郑经说:“你们不要再以‘担当不起’作推辞了,有福之人,有德之人,有功之人,就担当得起!这三样,明俨一家都不缺,怎么担当不起?今日,郑全就去账房支取这六百万赏银送到权标堂去!”
大夫人败得太彻底了,不但没能以“痫症”击垮董友姑,进而是郑明俨,反而让她得了重赏,而自己又被郑飞黄暗中警告,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这个受尽折磨的董友姑是否和秦雨青一样,怎么都死不了?以为她会夹点菜吃,然后匆匆离开,在权标堂等着痫症发作。我怎么会想到她会背水一战,居然还让老爷对她大加赞赏,让她赢了个满堂彩。不怎么说话的郑世荫,看着宴席上的一切,心中焦虑自己的未来:爹对郑明俨,不,郑明俨一家看得这么重。除了他居住的权标堂比我居住的至幸堂矮,除了他没有“嫡长子”的名号,郑明俨他什么都在我之上了。我在旁边就是个虚无的“嫡长子”。庄睿合,你最好竭尽全力,用尽手段助我,将来你我都不会有好前途!家宴结束,家人都散去。在至幸堂院子里,郑飞黄站着,也是准备要随时离开至幸堂的样子。好笑,他是至幸堂的主人,却像客人一样准备随时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