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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行吧行吧,你是祖宗。”(1 / 1)

王管家早早差人给侯爷换了轻薄的被褥,上好的绸缎做被面摸上手一水儿滑,但顾长云还是睡不好,身上发着虚汗,额上放着温水打湿的手帕,披着毯子坐在床头。

  白清实给他端来药,顾长云一口闷了,皱眉,“换方子了?怎么这般苦了。”

  白清实一本正经,“良药苦口,这道理侯爷又不是不懂。”

  顾长云冷哼,“所以这到底是何毒?”

  白清实从袖中拿出张折了几折的纸条给他,说,“这是我从那本书上抄的,侯爷请过目。”

  白家没落前乃是京都药商,祖上有一走江湖的前辈传下一本医书,现如今在白清实手里。

  “赤芍散?怎么就记了这么几句话?”

  白清实也无奈,“江湖人用的东西,方子残缺的不尽其数,赤芍散更是寥寥几笔描述,我对比了半日,也就它能对的上了。”

  顾长云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目光凌厉了几分,“查清楚是谁干的了吗?”

  白清实接过纸条扔到炭盆里,“陆沉去查了。”

  “一定要好好查这个依云。”

  白清实见他抿唇,倒了杯水给他润喉,“楼馆主那边?”

  “不用让她知道。”

顾长云几口喝了茶水,把玩着空茶杯。

  萧丞,三王爷,七王爷,依云,楼清清,顾长云指腹重重压在杯沿,他总觉得的这些人与近日这几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事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但连不起来,线索太少了。

  白清实陪他坐了一会儿,起身道,“我再写一封病情加重的折子递上去。”

  还有皇上,顾长云按按眉心,竭力压下心头疑惑,思索下喊住已走到门外的白清实,“请太医,有心人坐不住的。”

  白清实想了想是这个理儿,应声去了。

  顾长云看着炭盆那团纸条的灰烬,上次的信封这次的下毒,不明来人不知来意,这种事情超出掌控之外的感觉让他很是闹心,顾长云身上还烧着,这会儿只觉得心火闹腾,一气之下将茶杯掷入炭盆,正压上那团灰烬。

  真是闹心。

  侯府后墙,陆沉静静望着一处墙头出神,良久,转过身望向不远处一堵矮墙。

  矮墙,废缸,柴垛,空马车,石墩,另一处矮墙。

  陆沉一双鹰眼,握着腰间佩刀的刀柄一一看过去,最终在月杏儿始初藏身的墙根停住脚步。

  月杏儿停留的痕迹早被云奕抹去,但云奕彼时一心骂着晏子初没留意其他几处,陆沉一路循着找过来看见是一处毫无破绽的寻常墙根,此时更觉得有异,四下打量再无痕迹,站了一会儿沿着原路回去,从那处最先发现的墙头翻进侯府。

  脑海中仿若情景重现,陆沉扶着厨房后窗,推开,正对着里面一沓蒸笼,蒸笼日日有人清洗,陆沉低头,脚下墙根石缝里一丁点白色的粉末。

  找到了。

  陆沉深知细致活他做不好,去寻了白清实来。

  白清实低头仔细瞅了一会儿,眯眼笑道,“行啊陆沉,不愧是鹰眼。”

唤人拿来东西,用小瓷棍将那粉末一点点沾上来刮到碟子里小心捧回了自己房间。

  陆沉被他夸了,心里生出点滋味,点点头面上倒是不显什么。

  “去给侯爷报一声说赤芍散有方子了,”白清实拍拍他的肩膀,“估计侯爷还有其他事吩咐。”

  顾长云脸上还是红,太医院的孙太医刚慌慌张张的来,诊了半日脉战战兢兢的开了张药方,顾长云看了,和白清实开的第一张方子大差不差,只是用药更加温缓,怕伤了他的身子。

  顾长云眼角发红的躺在床上,命王管家给来的一行人都封了赏。

  孙太医一行人推辞几番受宠若惊的受了,出门上了马车,掂了掂袖中的重量,感慨一声明平侯出手阔气,斟酌言语回去复命。

  顾长云烧的头昏脑胀,又躺了一会儿,打起精神撑身坐起,“方才昏沉,是哪位太医来了?”

  连翘拿过大枕,将他扶靠在上面,轻声道,“听王管家说,是太医院的孙太医。”

  顾长云靠在枕头上,闭眼不语。

  连翘见他不语,伸手摸了摸一旁盆里的水已凉透,端着去换热水好回来拧热帕子。

  房中重归安静,顾长云脑子里将太医院的人过了一遍。

  孙太医,孙胗,太医院首席,皇上身边信得过的近臣。

  给皇上打探消息吗,顾长云轻叹一声,他与皇上同窗情谊,竟还是到了这种地步。

  陆沉来见,顾长云听他将方才寻得赤芍散药沫一事简单说了,点头,“有功,想要什么赏?”

  陆沉惭愧,“人没抓到,属下不敢讨赏。”

  顾长云闭着眼,“人一时半会肯定抓不着,罢了,事后想要什么只管同白管家说,明平侯得了红疹高烧不退的消息一放出去,会有人动作,仔细盯着点儿京都。”

  陆沉领命退下。

  发热的滋味不好受,像是整日遭火烤,脑仁儿也烧的迟钝了些,顾长云眼角飞红不褪,两口喝完杯中茶水,舔舔毫无血色的唇,再这样下去可不行。

  因脾胃受灼,顾长云每顿饭都用的极少,汤水勉强能喝上一碗,干饭却只吃上两三口就搁筷了,几日下来人消瘦了一圈。

  夜间云奕来的时候,外屋点着盏灯烛,一个小侍儿趴在桌上守夜。

  云奕看那小侍儿眼皮一睁一落,于心不忍,吹了个蒙汗药过去。

  小侍儿皱皱鼻子,眼皮一黏睁不开了,歪头睡去。

  云奕轻笑一声,无声从窗子翻到屋内。

  内屋没有点灯,怕侯爷睡不安稳,王管家带人在库房里找了一日,从最里面的箱子里寻出一枚鸡子大小的夜明珠来堪堪照着亮。

  云奕随手拿帕子往珠子上一盖,屋中暗了几分。

  只是云奕眼神好,一眼就看见了顾长云消瘦的脸皱着的眉,还有烧的起皮的唇。

  真是心疼人,云奕勾了勾嘴角,用指腹贴了贴他的侧脸,她身上还带着外面夜晚的寒意,指尖是凉的,顾长云挨着舒服,不自觉的她手上靠了靠。

  烧的一点警惕心都没有了,云奕戳他的鼻尖,知道他烧的难受也不忍狠戳,“怎么?这滋味可好受?”

  顾长云不耐,眉头又皱两分。

  云奕连忙收手,喃喃,“行吧行吧,你是祖宗。”

  拿帕子沾湿茶水轻点在他的唇上,这一点湿意对顾长云来说解不了心渴,难受的哼唧了一声。

  云奕手指上缠着帕子动作一僵,哭笑不得,什么玩意儿,这是,闹人呢?

  顿了顿,云奕继续给他润唇,从怀里掏出个茶杯倒了热茶晾着,一边留意床上人的动静一边拿出瓷瓶拔开塞子往茶水中点了点,落下的一点儿灰色粉末很快融进茶水中。

  临喂药了,云奕有点不放心,往他脸上吹了口安息药,一点点,只是让人睡得更沉些而已。

  将顾长云扶起来靠在大迎枕上,云奕把被子也给他一并拉上到肩头掖好,准备周全的从腰包里掏出裹着帕子的小汤匙,舀了勺茶水往他嘴边送,顾长云当然是不知道张口的,勺沿轻贴着唇缝就是往里送不进去。

  云奕犯了难,她从未给人喂过药,这事好像和她想的不太一样。

  是不是姿势问题?云奕放下杯勺,坐到床沿调整了下顾长云的姿势,让他轻靠在自己右肩上,右臂环着他和被子扶他靠好,左手去拿汤匙舀茶水往他嘴边送。

  顾长云靠得乖顺,云奕右手轻托着他的下巴,将那唇瓣分开一点,汤匙趁机递上。

  一勺茶水送入口中,云奕沉了沉肩,顾长云微微后仰了下,顺利将茶水咽了下去。

  云奕松口气,摸索出了门路,慢慢将整盏茶水给顾长云喂了进去。

  这解药苦是不苦,只是有股怪味,怕顾长云次日醒来咂摸出舌根怪味发觉异样,云奕小心翼翼的从腰包中掏出一小瓷罐蜂蜜,用汤匙舀了一勺沏了杯蜜水一点点给喂了。

  扶着人慢慢躺回去,摆成一个舒服的睡姿,再拉好被子,做完这些云奕揉了揉肩膀,觉得后背生了些薄汗。

  用帕子兜着空茶杯汤匙收进腰包,云奕转身欲走,又折回来。

  夜明珠上的帕子被她拿了,趁着这一点亮堂,云奕半蹲在床边仔细看了看顾长云的睡颜。

  药效见效快,顾长云没那么烧的慌了,口中也解了干渴,眉头展开呼吸平缓的睡着。

  不见白日里的阴沉,也不见外人面前的懒散风流,隐隐窥得眉眼间少年气度,云奕指下拨开顾长云耳边碎发,笑笑,这才是小侯爷原有的样子。

  “走了,小祖宗。”

云奕起身,轻手轻脚翻窗出去,躲开巡备出了侯府。

  月杏儿在小院儿里坐着等她,时不时站起踮脚往明平侯府的方向看去。

  云奕还有空去买南街尾那家的羊肉胡饼,提了热腾腾一包递给她,“怎么不进屋等,外头风凉。”

  月杏儿捧着胡饼摇摇头,嘟囔,“我这不是担心主子吗?”

  云奕大踏步开门进屋,稀奇一笑,“担心我?你主子什么本事你还不知道?有空还是多操心操心自己,我看你许久未练功了。”

  月杏儿跟她身后,自觉心虚,“明日就练,明日就练。”

  云奕洗了手,顺道将茶杯汤匙一并洗了晾在木架上,回来月杏儿已经沏好茶坐在桌前等着吃了。

  “哪来那么多规矩,”云奕打开纸包拿了胡饼一下塞她嘴里,“饿了就吃,怎么不先去买点吃的垫垫肚子?”

  胡饼外皮酥香,里面的羊肉馅鲜嫩无比,月杏儿咬一大口,嘴里呼着气,“呼呼好烫,呼,这不是怕被家主逮着吗?”

  云奕无奈,“怕这个怕那个的,你也就在晏箜面前硬气。”

  月杏儿大口吃饼没空说话,单翻了个白眼表示不满。

  提起晏子初了,云奕吹了吹浮在上面的茶叶,这边还有笔账没算。

  三合楼中,晏子初坐在水云间里,地上跪着柳才平和柳正,门侧立着晏箜,一个个俱是面容严肃。

  水云间里静的死气沉沉一片,柳才平低头跪着,十分冷静的分析现在这局面,心里叹口气,也只有小姐才能救场了。

  柳正也是这般想,只求云奕在晏子初彻底失去耐心前出现,若是不来,那也没有办法,挨一顿罚就是了。

  晏子初手边放着竹板,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点在桌面上,桌上茶凉透了许久。

  突然有暗卫敲窗来报,“小姐来了。”

  晏子初手上动作一停,柳家父子悄悄松了口气,连晏箜挺直的背脊都稍微弯了弯。

  四人一同看向窗外。

  祖宗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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