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内摆设倒还算干净整洁,云奕哭笑不得地看着顾长云非要先用从车上拿下的毯子在床上铺一层,然后才让她去坐去躺。
顾长云慢条斯理地给她倒茶,语气颇有些诱哄的意思,“你得娇纵些,平日常常使些小性子,发发脾气,美人生气,这才好看。”云奕哼哼着偏了下脸,当机立断,“要喂的,谁家的美人自己喝茶。”
似乎是没想到她如此上道,顾长云一怔,唇边笑意愈深,笑,“做得好。”
杯沿上留下了淡淡的绯色,他新奇地举杯端详好半天,云奕靠在床头卸珠钗,刚动一动略有些酸痛的腰,身旁便摸过来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掌,温柔地轻轻揉着。 她侧眸,看顾长云另一只手仍持着那半杯剩茶,指尖蹭上了点红色。 “你喜欢这个?”
云奕若有所思地从唇角拈下一点颜色,在他忽而幽深的目光中点在他唇上。 顾长云含着她的唇印将茶水一饮而尽,宽大的袖垂下来,杯子被他随手放在八宝格里。 云奕存心要逗他,乖乖靠他身前,神情无辜地在他手背上画圈,“我听说,人家做的上好的胭脂都是能吃入口中的,用鲜花瓣做的,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味儿。”
顾长云眼皮狠狠一跳,忍无可忍地托着她的下巴一仰,就要俯身往下压。 掐着点似的,外面有人敲门。 动作顿在半空,顾长云眯了眯眼,看云奕在身下笑得像只小坏狐狸。 “听见人要过来才那么大胆?”
耳廓一痒,云奕没想到他固执地压下来,手臂卸了几分力气,沉沉地贴到了自己身上。 她下意识抬手环住他精瘦的腰,打心底满意这种姿势。 顾长云枕着她的肩窝慢条斯理朝她吹气,低笑,“外面是云一,没有人应的话他自会等等再来,怎么,很失望?算盘珠子都快蹦到我脸上来了。”
云奕摸他的发根,忍笑忍得辛苦,“云一要找你说正事,别耽误了。”
顾长云不管,在她唇上狠狠吮了几下,绯色晕染开来,沾去了别的地方。 食髓知味。 两人恋恋不舍地分开,云奕是有心想着正事,而顾长云却是实打实只觉得在此地委屈她,撑在她上方眸光沉沉地顿了片刻,这才慢吞吞起身整理衣衫。 云奕笑着捉住他的衣袖,取了帕子按在他唇角,细致地一点点拭去暧昧红痕。 顾长云不以为意,像是若她不拦,就要这么大喇喇出去教人看一般,不过被她嗔怪地一瞪,还是乖顺地低下头任她作为。 “好了,”云奕爱怜地摸摸他的侧颊,神情掺了几分说不出来的羞意,小声道,“怪丢人的。”
顾长云威胁似的捏她的下巴,“丢谁的人?”
云奕预感答什么都不好,因此便没说话,推他的胸口让他快走。 云一远远站在走廊尽头,犹豫着是走还是留,按照以往经验,这没半个时辰是万万不敢去打扰的。 他刚转身,忽然听见门开合的声音,面上神色凝固一瞬,迟疑着回了头。 这次……那么快? 顾长云轻手轻脚掩上房门,甫一转身便对上他莫名古怪的目光,微微一怔,若有所思地勾起唇角,微笑,“云一?”
“在,”云一回神,老神在在颔首,“少爷有何吩咐?”
“把你的眼神收一收,”顾长云幽幽道,“你在质疑什么?”
云一登时正色,垂眼看地面,“少爷,如您所料,现已经有两拨人手追上来了。”
顾长云嗤笑,“还挺热闹。”
他抬手,将未合紧的窗子挑开,看云奕已蜷在毯下小憩,心道怎么喜欢这种睡姿,不如被自己抱在怀里好眠。 云一不动声色地往后挪了一下。 顾长云重新合好窗,示意他随自己走远些,他朝栏杆外打个响指,云五鬼魅一样从房顶上无声滑了下来,口中叼一枚从刘恩朴那得来的肉干,规规矩矩地背对着门窗望风似的坐在了栏杆上。 云一扭头看他一眼,云五朝他做个鬼脸,愈发明晰的放松模样。 明明回到顾长云身边是该更谨慎警惕的,需得照看着里里外外,免得不知死活的人贴上来找事,然他们一干人却是齐齐把心揣回了肚子里,跟在侯爷身边好像便什么都不用担心一样。 强者自能使人心安,他回了个淡笑,转身跟顾长云下楼。 栏外的景色算是质朴自然,一棵柿树挂着青涩的果子,各色月季盛开,一方小池波光粼粼,角落的桂树枝叶繁茂,若人不细看便发觉不了小小的攒成一簇一簇的花苞。 顾长云余光在其上停了一会,恍然想起白露已过,过不几日便是秋分了。 天气闷热,阴云却无影无踪,不知在何处酝酿第一场大雨,他沉吟片刻,想起云一还正等着他的回话。 “不用理他们,过那么久,咱们要回了还没得手,他们顶上少不得死命地催,”顾长云冷笑,“盯紧他们的动作,别让他们去烦云儿就是了。”
云一不由自主地想象了下若云奕对上那些人的情景,沉重地点了下头。 “嘎”的一声,小池的静谧被一只活蹦乱跳的鸭子打破,紧随在它身后的还有三四只,都嘎嘎嘎地扑腾进了水池。 “……”顾长云皱了下眉,似有些不悦地盯着那边,“今夜他们就会下手,但萧丞的人应该沉得住气,让他们几个机灵点,留心护着云儿和连翘——稍微露些破绽,装的像点,别人家一眼就看穿了,丢人。”
云一意料之内,意思意思问了一句,“那您呢?”
顾长云在鸭群中锁定一只,冷笑,“要是不见点血,他们怎么回去交差呢。”
……那您还真是个大善人。 云一腹诽,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一只悠闲悠闲划水的鸭子警惕地嘎了一声。 午时,饭桌上多了一道仔姜焖鸭。 云奕打着哈欠,眼尾含着水光,看顾长云慢条斯理挑出来几块鸭腿肉放小碗里摆到自己面前。 她软绵绵靠在男人身上,将娇弱美人的模样学了个十足十,随口问,“今日怎么想起来吃鸭子?馋了?”
顾长云轻笑,“我看他们家养的鸭子甚好,一看便知是道好菜。”
另一桌,云三正伸向焖鸭的筷子在空中一顿,看向云一,他上午时隐约听见鸭叫,那时云一在楼上。 云一淡定地夹了个鸭翅扔他碗里,又给手边的少年捎了个鸭腿,道,“养的好,声音嘹亮,是道好菜。”
嘎嘎乱叫,差点扰了夫人好眠。 云三听懂他言外之意,眼疾手快从云五筷下劫下一块鸭肉,神情亦是淡然,点头,“哦。”
云五哭唧唧地哼哼两声,目光一转望向刘恩朴碗里。 少年没之前那么拘束了,忙加快速度夹了好几筷子想吃的菜,端着碗巴巴地跑到连翘她们桌边坐着了。 连翘那桌还有另两名新添的女孩,一人名为琉璃一人名为蔻梢,说到底也算不上是新添,她们早年相处过一段时日,不过后来琉璃和蔻梢她们两个便被送出京都作暗哨去了,这次托云奕的福才早早团聚。 年纪相仿的女孩们凑到一起总是话说不断,刘恩朴是个慢热的性子,和她们坐一起总是脸红,琉璃蔻梢拿他当弟弟,平日很是照顾他。 “小五又抢你菜吃?”
连翘微微笑,给他盛了碗汤,“他们几个辛苦,饭量大些,怕还不够吃呢,咱们一块正好。”
刘恩朴听话点头,朝琉璃蔻梢害羞笑笑,埋头默不作声扒饭。 云五啃着骨头,没空去啧他,只是脸上写满了“你看我就说这小子居心叵测”。 云三无奈,把一整只大鸡腿盖他饭上,“吃饭。”
云五老实一会,不经意往那边一瞥,突然想到另一回事。 他悄咪咪往一个劲给云奕夹菜的顾长云身上瞅了瞅,压低嗓音问云一,“诶,你说咱们这多出来几个人,那谁就不会起疑?”
云一咽下口中饭菜,面色不改,“出门在外,总有些意料之外的事,少爷……咱们又不是强取豪夺,云姑娘生的好看,食色性也,少爷一时把控不住也是常事。”
他默了默,像是在说服自己,“人之常情,再说,就算起疑也查不到哪去。”
为了掩人耳目,云三还戴上假面皮扮做是顾长云在花街柳巷“厮混”了一段时日,莺歌燕舞,胭脂红粉,熏得他差点出了疹子。 往事不堪回首,云三周身气质愈发低沉,脸色一黑,握在手里的竹筷“咔嚓”一响,直接断成了两截。 亲眼目睹这一切的云五汗毛倒竖,飞快给他换双新筷,还不忘吹吹他面前桌上的竹屑,讨好笑笑,“嘿嘿,好了,食不言寝不语,咱好好的继续吃饭啊。”
云一丝毫没有哪壶不开提哪壶的自觉,偶尔逗一逗不苟言笑的幼弟也不乏是种乐趣。 云三冷笑着用完了这顿饭。 顾长云似有所感地往他们那桌看了看,见气氛微妙,后知后觉想起云三被赶鸭子上架地干了些什么事,不禁唏嘘庆幸。 眼中登时多出几分同情怜悯,招呼来伙计,在云奕不解的目光中吩咐他去给那桌的小哥上个清热下火的老鸭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