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梅林深处熟稔的声音,林婉婉都不必见人便听出了身份,没法子,对方嗓音的辨识度太高了。 “幸会幸会,表兄今日也在葛仙祠啊。”
林婉婉放下生气扭动的小青玉,牵着她的手要往声音来源处走。 结果小青玉的小脚丫就跟钉在了地上一样,拼命往后撅着屁股不肯走。她也听出了说话那人的身份,一点都不想过去好嘛! 林婉婉无奈,蹲下身看着她道:“怎么啦,小玉儿,还闹小脾气哪?不想往里走了?”
小青玉嘟着嘴低着头,也不说话,无声反抗。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林婉婉回眸,看见了来人,正是一出现就能夺走周围所有光的萧翀,在他的身旁还跟着一位年约八九岁的小儿郎以及书棋等奴仆。 小青玉好奇地抬头打量着眼前比她大了几岁的小儿郎,对方也是一样好奇地看着眼前这个粉扑扑的小女孩。 萧翀向林婉婉施礼邀请道:“表妹既在此,不如一起去亭子里喝杯茶吧,请。”
林婉婉站起身回了个福礼:“表兄有礼了,请。”
这一次,小青玉没有再闹别扭,乖乖被林婉婉牵着手往前走。有了陌生小孩子出现,小青玉的兴致大增。 梅林末端造着一座凉亭,亭中央的石桌上放着一套茶具,前头则摆着红泥小火炉,炉上是只双耳银锅,里面正在煮着茶。 石桌后站着一位正在烹茶的须发皆白的青衫老者,慈眉善目、仙风道骨,看着年龄很大,可身形挺拔,毫无老态,与孙老神仙倒有些神似。 几人走近亭子,奴仆们立在亭外,几人分长幼次序跪坐在亭子里铺好的蒲团上。 萧翀笑着道:“曹老,这位适才吟诵‘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佳句的正是吾家表妹林氏婉婉。表妹,来见过曹老。 曹老乃扬州大儒,精通诸家文字之书,编撰了《桂苑珠丛》,又注《广雅》,撰《古今字图杂录》,今年带幼徒游学,途径钱塘。”
哇哦!竟然是历史名人啊! 这个林婉婉知道,对方从隋朝跨越唐朝,在隋时担任秘书学士,在士族中颇有名望。后李世民征他为弘文馆学士,他以年老不赴推辞,遂拜朝散大夫,潜心研究《昭明文选》。 林婉婉偷偷瞧了一眼萧翀,难怪两人认识,昭明太子正是这位的老祖宗呢。 接着她又把目光扫到一旁的小男孩身上,心里猜测着对方的身份,能被曹宪带着游学的幼徒,肯定不会是无名之辈,但他会是哪位大佬幼崽期呢? 曹宪一套行云流水的烹茶程序做完,抬头打量着林婉婉,报以微笑道:“《三字经》取材典范,是一本浅显易懂的启蒙好书,我听闻就是你写的,是吗?人端正,学正经,诗也做得极好,果然好娘子。”
林婉婉谦虚道:“惭愧惭愧,这些并非在下所作,都是跟着师尊学的而已。”
曹宪又道:“不知令师尊姓大名?”
林婉婉老一套说辞道:“师尊未曾留下真实姓名,自号青山居士。”
“青山居士?老朽孤陋寡闻了,竟未听说过。能教出你这样的学生,令师定是大才。除《三字经》外,令师还有著作遗世吗?”
林婉婉道:“倒没有特意整理抄录,只是我学过的全记在了脑子里,比如算学、化学、物理、地理、农学等等诸学。另还有一卷医书留下,适才有幸见到了孙老神仙,正要奉上。”
曹宪动容道:“还有医书?你不留着当传家宝倒愿意公开?”
林婉婉淡然:“在下只是谨遵师尊教诲,不让好书蒙尘而已。医书上记载的医术可以救治天下病人,自当交给孙神仙这样的老神仙,才能物尽其用。”
“好好好!青山居士之名当扬之!”
曹宪老怀安慰地倒了四杯茶,伸手请她饮茶,“来,尝一尝老夫烹的茶如何。此茶叶产于西湖狮峰,乃取山中雪水烹之,适合立身正气之人。”
林婉婉端起茶碟细抿一口,违心地夸了两句。 萧翀缓缓喝了几口茶后,又捡起适才的话题,道:“表妹刚才那诗只吟了一半,前两句如何?某心甚痒,还请表妹不吝赐教。”
林婉婉偏头看了坐在自己身旁的萧翀一眼,笑道:“赐教不敢,这是师尊所作,我只是背诵而已。 诗名《雪梅》 梅雪争春未肯降, 骚人阁笔费评章。 梅须逊雪三分白, 雪却输梅一段香。”
萧翀在舌尖暗暗吟诵片刻,赞道:“果然好诗,某尤爱后两句,人贵有自知之明,取长补短方为正理。曹老以为呢?”
曹宪赞同道:“此诗以梅、雪争春告诫世人各有所长之理,确实佳作,必然百世流传。照邻,去取为师笔墨来,如此好诗、好景、好时光,当记之。”
“喏!”
那安安静静跪坐一旁的小孩儿闻言行了空首拜礼,起身退下。 林婉婉却因为“照邻”两个字脑海闪过一道精光,暗忖道:“照邻,唐初四杰卢照邻吗?”
于是问道:“令徒是姓卢吗?”
曹宪回:“不错,这孩子正是出身范阳卢氏。”
萧翀笑着道:“他的脸上刻着卢姓吗?婉婉你怎么一猜就中。”
“我能掐会算啊。”
林婉婉神秘一笑。 待小孩儿卢照邻领着端着文房四宝的奴仆回来,侍女早已进了亭子收拾起了石桌上的茶具。卢照邻又一一将文房四宝摆放好,才躬身跪坐在小青玉的身旁。 小青玉偏头看他一眼,悄悄递给他几颗溶豆,压低声音道:“这个是酸奶溶豆,可好吃了。”
卢照邻望着小青玉,满脸的纠结,一副很想要又被礼仪束缚住的模样。 林婉婉眼尖地瞧见了两个小家伙的小动作,失笑道:“你们俩小家伙待在这也无聊吧,不如去林子外头玩玩雪啊。”
小青玉立刻道:“好呀!好呀!”
而卢照邻则抬头看着自己的师傅,曹宪摆摆手笑道:“去吧,带着妹妹小心些。”
“喏!”
卢照邻规规矩矩又行了一礼,才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