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县衙里派人来询问萧以熏要不要替自己的奴罚铜顶罪时，林婉婉这个林府的当家人才知道自己府里昨天竟然有人被官府悄无声息地抓了。 当林婉婉得知对方的罪名是过失伤人时，才恍然明白过来萧以熏跟着小青玉交给她的那些钱都是从哪里来的了！ 她之前就觉得奇怪，一个圈养在贵族之家的虬髯大汉能去赚什么钱，没想到对方兼职都兼得这么离经叛道。 这不就是妥妥拿钱办事的杀手剧本吗？虽然没当场杀人，可性质已经差不多了。 萧以熏自然拿不出免自己奴仆板子和牢狱之灾的六百斤铜钱，于是林婉婉提出可以借钱给她，交换的条件是她要帮林婉婉看账。 主人格的萧以熏对数字极为敏感，林婉婉每次教林孟礼复式记账法时并不避着旁人，因此旁听的萧以熏总是比林孟礼学得更快。林孟礼算账时借助珠算的速度，都赶不上萧以熏心算的速度。 对于林婉婉来说，免费供萧以熏吃住算是还她在悬崖那次的搭救之恩了，但借钱一码归一码，肯定要明算账。 萧以熏现在浑身上下值钱的东西都是林婉婉送的，肯定不能再拿来还给林婉婉。那么除了给林婉婉打工之外，她也没有别的可以抵押的了。 其实萧以熏原本并没有要替奴仆罚铜抵过的想法，打板子就打板子呗，皮糙肉厚的怕什么，坐牢就坐牢呗，反正她在林府也用不着忠毅伺候。 一个仆人的命哪里值六百斤铜钱，萧翀简直就是想钱想疯了。 但林婉婉既然主动提出来这个交换条件了，萧以熏也就顺势同意。 主要是能给林婉婉算账，其实她还挺乐意的，被林婉婉认可自己的计算能力，这让她有点小窃喜。 林婉婉命孙锄药赶着马车驮了六百斤的铜钱去县衙，把虬髯大汉忠毅交换了出来。 其实林婉婉也觉得萧翀是故意的，这是挖日湖缺钱，开始薅羊毛吧！她看过人家罚铜几斤的，还没见过上来就罚铜几百斤的。 大唐就这不好，说是依法治国，有律可循，可实际上，县官的自由权就是很大啊，除了死刑要上报审核，其余的小案子，基本都是县官判了算。 忠毅被用铜换回来之后，给萧以熏和林婉婉都结结实实磕了头。 林婉婉叮嘱他以后切莫行不法之事，挣不义之财，再有下一次，她可不会再掏钱救他了。 忠毅自然满口称喏。 原本在三堂里听到萧翀对自己的判罚是五十大板加三年徒刑，要顶罪得罚铜六百斤时，他都已经做好了去挖河服役的准备了——鄮县现在所有的劳改犯都要去它山堰干活，这已经是公开的秘密。 六百斤铜钱啊，能买多少个他这样的奴仆了！ 别说现在小主人根本没钱，就是还生活在萧家时，那也不会拿出这么多铜钱来赎他的。这点自知之明，他还是有的。 身为奴仆，除了忠心，最重要的就是要认清自己的身份地位。 他年幼时因为眼睛长得怪异，被族人所不容，最终家人为了自家在族里的安宁，把年仅八岁的他，以一贯钱（六公斤左右）的价格卖给了牙人。 要不是萧以熏挑选仆从的要求异于常人，不介意他们这种身有残疾的，在他十二岁那年挑了他进府当护卫，还让武艺高强的部曲教导他们，他早就已经死在石矿场上了。 如今小主人竟然真的掏这么一大笔铜钱替他顶罪，他岂能不感激涕零？ 看着那堆满了铜钱的马车与他交错而过时，他都差点哭了。什么时候他在自己小主人的心中，已经有这样的价值了？ 为了回报小主人和乐安乡君，忠毅的忠心空前高涨。 萧以熏自然不知道忠毅的想法，不过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在意。对她来说，奴仆的想法是无足轻重的，他们的生死存亡本就跟主人的休戚相关，忠心只是本分。 在大唐，奴婢贱人，律比畜产，指望贵族对奴婢有多怜悯是不可能的。 奴婢犯了错，主人请于官而后杀之者，无罪！ 若主人擅杀无辜奴婢，最顶格的惩罚，也不过就是杖一百，而且就这还能罚铜顶罪的，等于是花钱啥事没有——只有一种例外，就是杀奴的主人得罪了人，有人要搞他。 在这种价值观环境下成长的萧以熏，怎么可能在乎奴仆的命。 像林婉婉这样在乎奴仆的，绝对是异类，萧以熏每每都带着好奇又古怪的心情，暗中观察她。 林婉婉自然也发现了萧以熏每次向她投来的带着好奇和探究的眼神，不过一想到对方的精神状态，她又觉得无所谓了。 像萧以熏这样时不时冒出第二人格，闹着别扭跟小青玉争她的宠、想当她女儿的少女，林婉婉不自觉地就会多一分宽容和怜惜。 其实说实话，林婉婉绝对是个颜控，只是她自己不承认。但凡萧以熏长得丑一点，她对她的容忍度都绝不会有现在这么高。 毕竟萧以熏的颜值是可以和萧翀拼一拼的人啊，他们兰陵萧家的人，真是上天宠儿了。名流千古的绝色美人萧皇后，就因为太美，野史都传她五十多了还被三十岁出头的李世民收入房中。 萧以熏也是一样，虽然浑身雪白很诡异，但就是绝美啊，美得出尘脱俗、宛若精灵，比寻常的白化病患者不知美出多少等级了。 萧以熏的白是匀称的白，没有瑕疵的白，因此即便白到病态，也不会吓人，反而有种夺人心魄的魅力。 也就是她出身高贵了，她但凡是个没有权势的女子，哪怕是平民并非贱民，也肯定不得安生，不被贵族当成禁脔圈养才怪了。 那些漂亮的菩萨蛮和胡姬，不都是因为美貌才沦为贵族玩物的吗？跟贵族谈真心，那真的是只有小说和电视剧里才有了。 事实上，贵族男人现实得很，菩萨蛮和胡姬再美，也不过是他们的宠物罢了，年老色衰后必然晚景凄凉。 他们真正追求的，还是那些地位高的五姓七望之女，哪怕对方二婚也是香饽饽。 这种等级制度是根深蒂固的，即便皇家想打破，也破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