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趁着大退潮赶了一次海，回家后林婉婉换一身衣衫，提溜着小青玉去给孩子们上第二堂课。 午休期间，其余孩子们都是在学堂里吃食堂饭，只有小青玉被林婉婉带回家开小灶。 今日本不是休沐日，但林婉婉要带着萧湘华去赶海的事情被小青玉听到了，便拦腰挂在她身上，闹着不肯上学，一定也要去赶海。 小青玉这种幼儿园阶段的孩子，请假也很简单。林婉婉被小青玉闹得心一软，就同意了。 学堂里正经教科举科目的陈老夫子，对于陪读及女学生们基本不管，属于爱来来、不来随便的态度。 以小青玉的身份，注定了一生无忧，甚至可以咸鱼一生，琴棋书画和诗词歌赋都不过是锦上添花，夫子更不会对她要求多严了。 便是林婉婉作为家长，态度都挺随意的，以至于小家伙现在一点学习积极性都没有。 学堂里早熟的孩子们，知道读书识字能改变命运，可刻苦了。 像刚死了小叔、房子又被烧了的林大妞，就属于特别早熟的类型。 她学习十分刻苦，距离头悬梁锥刺股也差不多了。而且她很有天赋，好好培养的话，妥妥一个学霸。 即便现在陈夫子都不重视女学生，可她仍然是学堂里学习领悟速度最快的人。 只可惜身为女子，在大唐上升之路太窄了。学得再好，也没有资格参加科举。 大唐最有名的女官上官婉儿，她是因为父亲获罪她受连累被没入掖庭为奴，在皇宫里伺候，近水楼台先得月，遇到了女帝武则天，这才有出头之日。 而鄮县离长安山长水远，哪有这个改变命运的机会。 林大妞今年已经十一岁，是懂事的年纪了。她深知读书的机会来之不易，岂能不珍惜、不拼命？ 若不是林婉婉开的学堂里给孩子们包一餐午饭，时不时还有奖励的糕点，林大妞不可能来上学，早就被按在家里学织布和编织渔网了。 她这个年纪的乡村女孩子，有些都要开始找婆家。对家人而言，女子早晚是嫁人，读书岂不是白白浪费时间嘛！ 别说林大妞重男轻女的爷爷奶奶，就是她自己的亲爹，对她读书之事起初也不是那么在意的。 读了也不能科举啊，山高皇帝远的也没有门路入宫竞选女官，有点浪费时间。 后来有一天，她的小婶小叔终于看不下去，对爷奶说女孩子多读书没用，认识几个字，会算简单算术了就很了不得了，让她别去学堂了，就在家里织布、编渔网补贴家用。 林大妞那一次就差点没能继续读书，还是她自己想了办法，竟然说服了她那老实头的父亲。 林孟忠第一次反对了父母兄弟的意见，没同意让林大妞辍学，用的理由就是能白吃一顿饭，每季还有衣服发。 家里其他人都不知道林大妞到底是以什么理由说服了林孟忠，连她的亲娘都没猜出来。 林孟忠这人吧，虽然老实木讷且没什么本事，但他口风很紧，硬是一点没透露为什么坚持让女儿上学的原因。 林国富老夫妻俩见此也没有很强硬地命令，毕竟能白吃学堂一碗饭就等于是省下了自家一碗饭，这诱惑还是很大的。 虽然学子服他们不能克扣，可自家也就不用给女娃娃们做。 要不然林大妞上了十一岁，总是要给她扯布做衣裳的。 现如今能白嫖学子服穿，肯定是占便宜的事情，不去白不去吧。 这个月家里小儿子又意外没了，如今只剩一个大儿子。 老两口对大儿子的态度也发生了变化，自然更不会提起让大孙女辍学干活的事了。 大孙女因为读书少干的活，以后都从彩礼上赚回来就是。 他们家的孙女能识文断字，听说学习成绩在学堂也是名列前茅，长得又浓眉大眼、端庄正气，十里八乡里面也找不到这样的女娘，可不得配个小地主、住大房子？ 彩礼可不得独一份吗！ 大唐本就有天价彩礼的习俗，从上到下皆如是。 五姓七望之女索求的天价彩礼，还逼得皇帝不得不下旨干预（可惜没什么用），林大妞的爷奶会抱着这个想法也不奇怪。 林大妞也挺明白自己的处境，所以上学堂的每一天，她都当成是求学的最后一天来对待。 她的人生因为林婉婉的出现而改变。 是林婉婉给了她第一套蔽体的体面衣裳，是林婉婉教她读书明理，也是林婉婉教她永不言弃。 林婉婉在她心中的地位甚至要超过父母，更别提总是对她打骂的爷奶。至于小叔小婶，跟仇人都没什么两样。 笨蛋三堂妹跟她的娘亲一样草包，两个堂弟瞧着也不像是读书的料，自己的二妹浑浑噩噩完全遗传父亲。 林大妞很孤独，但又很庆幸。 她不想随大流嫁个糙汉相夫教子蹉跎一生，她内心想要的是追随林婉婉，做她的左膀右臂，像林孟礼一样去给她的铺子做个小掌柜——甚至大掌柜。 如果跟随林婉婉不行，那么辅佐堂妹小青玉也是可以的。 所以所有的功课中，针对科举的《孝经》和《论语》等必学科目，林大妞只是课堂上认真学习，私下并不多花功夫，音乐课也被她摒弃，穷人家的孩子玩乐器不切实际。 她全力以赴苦学的只有林婉婉教的那些科学小实验、算数课、记账课。 这些实用的科目才是能改变她命运的知识，她深信只要自己够强，一定会有机会的。 就像现在，族里又要建工坊了，摊子越铺越大，忠心又有能力的族人未来肯定有机会。 但她是女娘，比族里的男孩子先天就弱势，所以她就要更努力。 林婉婉虽然不喜欢林国富一家，但是对于聪慧又刻苦的林大妞，她还是挺喜欢的。 这女孩小小年纪就有一股韧劲，而且真的很聪明，教什么都一学就会。 如果她是男孩，林婉婉都想送她入小溪镇王家的正经私塾里求学，未来去考科举为林家庄博一个前程了。 在封建社会，士永远是最强的。 一个家族想要逆天改命，就必须培养子孙后代进入仕途掌握话语权。 只可惜族里像林大妞这么有学习天赋的实在是没有啊！ 林铁柱等几个男娃，机灵倒是机灵，算术也学得不错，就是跟“之乎者也”有仇，严重偏科。 等萧家书肆帮林婉婉弄到《九章算术》、《正九廿字》等大唐明算教科书后，再考虑一下去让他们试试明算科。 学堂里其他的孩子们要么还太小，看不出好坏，要么连学算术都勉强，能不当个睁眼瞎，就算林婉婉办这学堂没白费功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