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翀没能拒绝得了林婉婉，在对方殷勤地主动红袖添香之后，挥毫泼墨。 唐代士族看书写字的程序很繁琐，不说沐浴更衣吧，焚香净手正衣冠那是必有程序了。 静室焚香，本就是闲中雅趣。 林婉婉虽然自己看书写字的时候没那么多讲究，但是这些规矩她还是跟着蘅芜以及陈老夫子学了的。 她日常可以不做，但不能不会，否则没办法打入贵族的圈子，会被人鄙视粗俗。 写字自然是天下最清雅的事之一，为了让萧翀心情愉悦地留下笔墨，所谓“乘兴一挥，自有潇洒出尘之趣”，林婉婉也是煞费苦心。 这香炉里焚的香是她自己在现代图书馆里查阅古籍，从流传后世的香方中挑选出来自制的。 现代有一个好，只要有钱有心有网络，想学什么都容易，制香也是一样。 直接查香道的非遗传人，然后花钱跟着人家开视频一对一学，再加上林婉婉还有孙老手把手教的调制药丸的功夫，学起制香事半功倍。 她今天焚的这合香，都可以拿出去参加斗香会了。 拿出来向萧翀献宝，自然也不会跌份。 在午膳开始之前，萧翀写完了一幅字。 一阵风从窗前吹入书房，吹得萧翀的发带猎猎作响，其神色淡然从容，连搁笔的姿势都自有一股卓尔不群之态。 林婉婉上前细细品味，欣喜不已——别误会，这次没想着搬到现代卖，就是觉得字如其人，赏心悦目。 有些字乍一看工整漂亮，但工于计巧，会越看越俗，很快就索然无味；而好的书法，藏头护尾，力在字中，越看越有韵味。 “表兄真厉害！这幅字运笔行云流水、变化多端、浑然天成。横如千里阵云，点如高峰坠石，撇如陆断犀象，折如百钧弩发，竖如万岁枯藤，捺如崩浪雷奔，横折钩如劲弩筋节！”
林婉婉借用卫夫人的话拍了一记马屁，反正说好话又不用钱。 萧翀已经习惯了林婉婉夸张的修辞手法，哑然失笑道：“表妹过誉，萧某愧不敢当。”
说话间，萧以熏已经抱着白狐，装作无意地在书房门口路过了三次。 小青玉年纪小没什么弯弯绕绕，从学堂里飞奔回来后，直接就冲进书房像树袋熊一样吊在林婉婉身上。 “打扰”两个字怎么写，小青玉真不知道。 把个萧以熏羡慕嫉妒地眼珠子都红了，本来她因为白化病的原因，眼珠就已经渐渐开始发红。 “娘亲，娘亲，我今天不想在学堂里吃，我要回来和你一起吃。早上我捞了好多虾姑，华浓姨姨说好了要给我做椒盐虾姑的！”
“好好好！我们快开放吧，洗手了没？先洗手！”
林婉婉一把抱起小青玉就往洗漱间走，同时还不忘招呼心思也写在脸上的萧以熏：“以熏，过来一起洗，今日吃青蟹，我们用桂花皂净手，最相配。”
萧以熏得到重视，嘴角微不可察地一扬。这少女看似冷淡，其实十分好哄。 “娘子、小娘子、萧娘子、萧明府，沉香亭里食案已摆好，请移步前往。”
云裳带着鸿雁、阿离摆好午膳来喊人了。 这是萧湘华教林婉婉的吃蟹仪式感，林婉婉觉得很有意思，便学之。 反正重檐绿瓦的沉香亭就造在那里，不享受干嘛呢！ 今日午膳的主角还不是青蟹，而是牡蛎。牡蛎面和生蚝，配上芥末豆豉，再来一盘凉拌海螺肉，一人一盅海参鲍鱼汤，人间至味。 华浓的手艺是锻炼得越来越好了，不仅林婉婉一家子喜欢，萧翀也喜欢。 “表妹，把你家的华浓借某几日，去调教调教我家厨娘。”
萧翀玩笑着说了一句。 林婉婉立刻拒绝：“那可不行，华浓是我们家最重要的人！”
小青玉从汤碗里抬起头：“对，华浓姨姨就排在娘亲之后！”
喝汤可以斯文，但吃面就要吸溜起来才有灵魂。 牡蛎面又鲜又滑，主子们爱，仆人们也爱得很。 一时之间沉香亭里全是“吸溜”声，众人不顾形象地吃面，均感有趣。 放下面碗，萧翀和林婉婉大眼望大眼，均忍不住捧腹狂笑。 小青玉和萧以熏一脸懵圈地看着两人，下一秒，也跟着哈哈笑了起来。 快乐是很容易被传染的，亭子外连廊处开席的贴身侍仆们听到从亭子里传来的笑声，不由也跟着笑了。 书棋忍不住道：“吾家郎君在乐安乡君这里笑声最多、最快活。”
华浓接话道：“那是，我家娘子人美心善，谁见了都开心的。”
云裳和鸿雁对视了一眼，眼中各有情绪。 昆仑和阿里两个昆仑奴最实在，大快朵颐地干饭，从来不参与仆从们的话题。 今日林婉婉和萧翀淘了不少海鲜，除了他们自己淘的，林家庄赶海的那群人挖的也基本上都被林婉婉收来了，整座宅子的人，无论主仆都可以放开肚皮随便吃。 林婉婉以前小的时候有几个小梦想，一是实现冰淇淋自由，二就是吃海鲜用大盆装，想吃多少吃多少。 如今这两样她全都做到了，想到此，她不由在心里一乐：了不起啊，美女，梦想成真了呢！ 用完午膳，萧翀抚琴弹了几曲略做消食，便起身向林婉婉告辞了。 林婉婉今天留了字，还欣赏到了天籁之音，已然很满足，没有留他。 萧翀平日里其实挺忙的，像今天这样的悠闲时间不算多。 而林婉婉就不一样了，现在工坊里已然步入正轨，她教出了青出于蓝胜于蓝的徒弟，又可以空出大把的时间，只要她想，日日都可以很悠闲。 躺在耳室小憩时，林婉婉还听到了前头学堂里隐隐约约传来的箜篌声，她知道这是蘅芜在拨弦给午睡的学子们做潜移默化的音乐熏陶呢。 蘅芜如今越来越有夫子的威仪了，在林家庄的学堂里，她也算是如鱼得水。 一开始陈老夫子等人还有些瞧她不起，但如今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已经完全被她的才华折服了。 林婉婉身为这里的老大，她不拿蘅芜当乐女轻贱，其余人自然也会给予蘅芜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