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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是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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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记得你是谁。”

  院门外曹管事拉着程平叮嘱说道。

  “别再乱跟我家娘子说话。”

  程平甩开他的手。

  “你以为我愿意跟你家娘子说话啊。”

他说道,说到这里又搓搓手,“这次见到你家娘子,我发现跟以前比……”

  他说到这里欲言又止。

  “发现如何?”

曹管事有些紧张的问道。

  他这么久没在娘子身边,好多事都是通过书信得知,但纸上写的自然没有亲身感触多,当初那个被亲人厌弃的女子如今再见已经成了郡王妃,他都没敢多看多说话,不知道是因为生疏了还是别的什么,他也觉得娘子跟以前不一样了。

  程平侧身抬手遮挡凑近他。

  “你家娘子看起来更古怪了。”

他低声说道。

  曹管事呸了一声,抬手打了他的头一巴掌。

  “那是因为你古怪!”

曹管事说道。

  二人正拉拉扯扯,那边半芹引着程娇娘过来了,曹管事忙施礼,又对程平投个警告的眼神,看着他们进厅内去了。

  “其实我进京也没什么事,既然来了也就来了,打算还是重操旧业。”

  程平先开口笑嘻嘻说道。

  “京城人多,想来日入百文钱很容易,我也能有更多的空闲看书。”

  也就是说他不打算依附晋安郡王府。

  程娇娘点头应声是。

  “您随意。”

她施礼说道。

  程平对她的礼坦然受之。

  “你也随意。”

他笑道,又看着面前恭敬的女子,“你有什么话要和我说?”

  程娇娘垂目施礼。

  “您刚进京,不知道可听说了陈相公之女为太子妃的事?”

她说道。

  程平一怔,一旁陪坐的半芹也有些惊愕。

  竟然问这个?

  “我听说了一点。”

程平说道,“刚来嘛,听人说太子妃定了,是那个陈相公家的女儿,结亲嘛好事好事。”

  “这件事算不上什么好事。”

程娇娘说道,在程平还没来及反应过来便将事情的经过讲了。

  程平听得眼睛亮亮,似乎对于能听到这样的朝廷秘闻很是惊讶又有些激动。

  “原来是这样啊。”

他说道,又有些感叹,“真是不容易啊。”

  “您觉得谁不容易?”

程娇娘问道。

  程平哈哈笑了。

  “都不容易都不容易。”

他说道。

  程娇娘抬起头看着他。

  “那您认为陈相公做的对不对?”

她问道。

  程平神情再次愕然。

  …………………………………………….

  “就在厅内说话。”

  内宅院,景公公低着头慢慢说道。

  “殿下,要不要听?”

  这里是晋安郡王府,在这个府里有些地方说话是能被人窥听到的。

  “她就在厅中说话,就是说没有什么要避开的,既然没有什么要避开的,还有什么非要去听的?”

晋安郡王将书扔回几案上,冷冷的看了景公公一眼,“你们眼里还有没有本王?”

  景公公忙跪下了。

  “奴婢们不敢。”

他低头说道。

  “不敢就好,记住,你们怎么待我,就要怎么待她。”

晋安郡王慢慢说道。

  景公公应声是,起身退出来。

  有小内侍疾步近前。

  “正说陈相公的事,问那人陈相公做的是对还是错…”他低声说道。

  话没说完就被景公公抬手打断。

  “撤走撤走。”

他说道。

  撤走?

  小内侍一怔,旋即忙应声是转身就走,又被景公公叫住。

  “周围弄得干净些。”

他低声叮嘱道。

  小内侍领会应声是。

  看着小内侍走开,景公公皱了皱眉头。

  跟这个毫不起眼的家伙说陈绍的事,还问陈相公做的是对还是错?

  真是太奇怪。

  不过,陈相公做的是对还是错,那人会怎么答?

  “不谈他人对错,不谈他人对错。”

程平笑着摆手说道,“再说,陈相公做事,又岂是他人能论对错的?”

  程娇娘应声是。

  “那,如果您是陈相公的话,您会这样做吗?”

她问道。

  程平哈哈笑了。

  “当然不会。”

他毫不迟疑的说道。

  不会?

  这次换做程娇娘神情一怔。

  “怎么不会?陈相公这样做是为了他一心向的道啊。”

她说道,“为臣道不敢惜身也义无反顾,向道之心不就该如此吗?”

  程平嗨了声笑了,屈膝依凭几斜坐。

  “那叫什么道。”

他笑道,“而且那样做也不是为了道。”

  不叫道?也不是为了道?

  程娇娘看向他。

  “怎么会不是?”

她脱口喊道。

  她这样子让程平的笑有些讪讪。

  “啊,我也是瞎说的。”

他忙说道,“这只是我自己想法。”

  程娇娘摇头。

  “不,你的想法就是我们的想法。”

她急急说道,“太子是他认为的天道所在,为了这个天道,我们甘愿赴汤蹈火死而不悔.”

  我们?

  这一句话似乎说的并不是同一件事,他是一件事,而我们又是一件。

  程平让这两个字从耳边滑过,笑着看着这女子再次摇头。

  “不是,太子不是他的道,这种道不是天道,这也不是为了太子或者谁….”他笑道,在嘴里飞快的滑过或者谁三个字,“这只是为了自己,为了自己所求,怎么能算是天道呢?”

  程娇娘看着他,神情似焦急又似迷惘。

  “为了自己?大人,不是,我们不是为了自己….”她急说道。

  不是的,他们程家前仆后继,怎么是为了自己!如果为了自己,他们何必要这样的做!

  “不是为了自己?又怎么做出这种有失人道的事?失了人道,何谈天道。”

程平说道,语气依旧轻松。

  人道?

  “何为人道?”

程平忽的拔高声音问道,“我之所以为我者……”

  “……以有神也。”

程娇娘跟着念念。

  程平一怔,口中的话未停。

  “……神之所以留我者,道使然也。”

他说道。

  除了他的声音,程娇娘的声音也在继续。

  “…..拖道之术,留神之方,清净为本,虚无为常……”

  话音落下,室内安静一刻。

  “夫人好悟性。”

程平嘻嘻笑道。

  什么好悟性。

  程娇娘看着他苦笑一下。

  “是啊,以有神也,所以才一心求天道,遵从天道。”

她接着说道。

  “天道?”

程平再次笑了,“生无根蒂,出入无门,可闻而不可显,可见而不可阐,可得而不可传,可用而不可言,你用了一个求字,那已经不是大道了。”

  “求?”

程娇娘看着他问道。

  “天道可不用求,用了求,那就是为了自己。”

程平笑道,伸手拍了拍自己的心口,“为名,为权,为利,有欲才有求。”

  说到这里嘻嘻一笑。

  “有求就有得失,这都是该得的,自己为自己所求,也说不上什么对错,但也别太看得起自己,把自己标榜的太过,披上向道之名,就也只是哄哄自己罢了。”

  程娇娘霍然起身。

  “不是的。”

她喊道,面色涨红,“不是的!我们是顺天道,是顺应天道,是天道该是如此,所以我们才这样做。”

  半芹颤颤惶惶站起来,不知道该劝还是该如何。

  程平收起了笑。

  “顺天道才作为?怎么?能窥破天道,就能为所欲为了?”

他慢慢说道,“那不是道,那只是术!”

  不是道,是术!

  程娇娘看着程平,耳边如同炸雷顿响。

  是术!不是道!

  “我们程家历代豪族。”

  “那是自然,因为我们程家顺应天道。”

  我们程家是因为顺应了天道,窥破了天道,所以应道而行事,所以才能得名得利,所以名盛族壮。

  名盛族壮,那就要顺应天道,才能保名不堕族不败,顺天道,为名,为权,为利,为绵绵无绝的程氏族盛,追逐新帝,得到拥立大功。

  窥破天道,为所欲为,用权谋之术,顺应天道,推动天道。

  不是道,是术!

  不是道,是术啊!

  父亲!错了!

  程娇娘跪倒在地,俯身掩面大哭。

  父亲!我们错了!

  程平吓的跳起来,往后躲了一步。

  看吧,又来了,就说更古怪了嘛。

  虽然没有具体听他们说什么,但程平告辞,程娇娘并没有回内室而是去了校场,晋安郡王还是知道的。

  “又哭了一场。”

景公公说道,“在校场走呢。”

  晋安郡王犹豫一下最终没有起身。

  “那就让她静一静吧。”

他说道。

  这一静就静到了天黑,从校场回来径直进了书房,直到晚饭摆出来还没出来。

  “夫人说不吃了。”

半芹低声说道。

  晋安郡王看着摆在面前的几案,又看这个丫头。

  “你们也从来都不劝她吗?”

他饶有兴趣的问道。

  晋安郡王几乎从来不和她们这些婢女说话,陡然被问半芹有些惊讶。

  “是。”

她点点头说道,又忙解释,“娘子从来都是说什么就是什么,不用劝的。”

  晋安郡王笑了笑。

  “让厨房备着,什么时候想吃了就再做。”

他说道。

  夜色浓浓上来,晋安郡王揉了揉眼,将手里的书扔下,看着空空的内室觉得是那么的不习惯,正犹豫要不要去书房看看她,门帘响动,程娇娘进来了。

  “怎么还没睡?”

程娇娘见他坐在床头,问道。

  声音没有沙哑,面色只是有些苍白,乍一看与往日并没有什么不同。

  没有不同才是不好的,又把自己藏起来了。

  晋安郡王心里叹口气。

  “等你呢。”

他笑道,一面躺下来,“快去洗洗吧。”

  程娇娘便不说话进去了。

  熄灭了最后一盏灯,室内陷入黑暗,身边有人躺了下来,晋安郡王便向里挪了挪。

  “要是饿了就说,别忍着。”

他笑道,“天大地大,吃饭事大。”

  他的话音才落,身边的人便翻过身来,伸手抱住了他。

  抱住了他!

  晋安郡王只觉得身子一僵脑子一懵,薄薄的亵衣有温热的湿意传来让他有惊回神。

  “没事,没事。”

他有些僵硬的伸手拍抚倚在身前的人,一面说道。

  怀里的人没有说话也没有动,只是那样抱着他。

  夏日里可以清晰的感觉到她胸口四周的冰凉。

  晋安郡王抬起手,将程娇娘揽在胸前。

  “没事,没事。”

他继续说道,另一手拍抚的动作渐渐变得熟练而轻松,心里有些担忧也有些难掩的欢喜。

  有些人受了伤就会不让人看到也不让人靠近,就如同受了伤的野兽,比不受伤的时候更警惕戒备,绝不会把自己的伤口展露人前,而是选择躲起来自己疗伤,比如他和她。

  而此时这个明显受伤的女子,却抱住了他,愿意和他分享悲伤。

  这都是因为那个程平吧?

  这人的到来倒也不错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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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以上论道出自严君平《老子指归》

  三千五百字,好久没二更了,抱歉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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