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碗腊八粥，那可是天大的福分。”

穆九倾闻言，心知太皇太后原来还是有心在保护自己，于是声音柔和几分，道，“让太皇太后挂心了，原是我的过失。昨夜她召我入宫，自是为了敲打一番，许是怜我从战场上回来，今早又赏了我一碗粥。”

“将军谦虚了，那您快换了衣服随奴才入宫吧。”

王公公赔笑道。穆九倾微微一怔，“我已换了宫装……”“将军，您今儿是以镇西女将军的身份入宫的，原不是命妇身份，当然应该穿军装。”

王公公笑着，脸上露出一丝尴尬，轻声补充道，“这是皇上的意思，将军……切莫为难奴才。”

穆九倾闻言，便知晓王公公的意思了。庆帝当初那副嘴脸又一次涌上心头，穆九倾心里一阵恶心厌倦，当即套上了厚重铠甲，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然后抱上了意儿。“公公久等，启程吧。”

林赋禅和林老夫人跟在她身后也要走，却是王公公拦住了他们去路。“今夜这顿吃的是庆功宴，咱家听皇上的吩咐，只请镇西将军入宫，林少将军并无战功，您硬要去也不是不行，以穆将军眷属身份赴宴，届时怕您自己也不自在。”

穆九倾在前面走，耳中听得清楚分明。王公公是个很有意思的人，他卑微、善变，永远有两张脸。面对得势者，他是谦卑的奴才。面对失势者，他便自称咱家。简单一个称谓的变化，就是胜者与败者的鸿沟。既真实，又简单。她带着意儿、带着奶娘姜氏，王公公不曾过问，但是林赋禅，便一点情面也不留。穆九倾回过头，林赋禅的面孔掩映在月色里，看不真切神情。片刻后，她听见他的声音低沉自持，“那就有劳公公，宴后将我夫人好生送回来。”

说完，他走向穆九倾，面对她笑道，“夫人路上当心，早些回来。”

落在常人眼中，倒是像个好脾气的夫君。只是他贴在穆九倾耳边说的话，却让她如坠冰窖。“穆九倾，只要你还是我的夫人，你总要回到这将军府来，我们的账，可以慢慢算，你逃不掉的。”

瞳仁微缩，穆九倾望着眼前的男人，他似乎有些疯魔般望着自己，看起来却无比平静。她惊得身后出了一阵阵冷汗，想起午后林赋禅挟持了意儿威胁自己的光景。但她终究不是一般女子，很快恢复镇定。她只露出一个鄙夷疏离的表情，淡然道，“我不会在将军府上叨扰太久，告辞了，林少将军。”

这一句林少将军，可说是生疏至极了。林赋禅面目阴沉地望向穆九倾的背影，直至她消失在长街尽头。江徐徐凑上前，小鸟依人道，“爷，消消气，眼下那女人不过是侥幸打了胜仗，一时运气好罢了，回头你找皇上说项去，她的功劳不就是您的功劳？”

林赋禅低头看了一眼腻在自己肩膀上的江徐徐，忽然冷笑，“我可以这样对她，为何不可这样对你？你是在说，我林赋禅就是一个不利用女人就活不下去的酒囊饭袋吗？”

江徐徐眨了眨眼，不敢相信眼前的男人竟然这样对自己。过去只要她温声软语好好劝着，林赋禅是一定会被她哄好的！林赋禅用嫌恶的眼神盯着她半晌，把她从自己肩头推开，瓮声瓮气道，“你这半年时间好久没有照过镜子了是不是？”

江徐徐一愣，摸了摸自己的脸，她诚然许久不曾对镜自照了，但她和穆九倾年纪相仿，眼看她从战场上回来还生了个孩子，也容颜依旧，甚至更胜从前，自己又怎会美貌不再？林赋禅看着她的表情，更加厌倦嫌恶。“我还听说，我进天牢时，你和穆九倾的婢女扭打在一起，结果在院子里被人扒光了衣服？”

这件事原是江徐徐内心深处最羞耻私隐的秘密，将军府一众下人见过此事的她已经辞退了，不想林赋禅竟然当着众人的面又旧事重提。“爷……您……”她欲哭无泪，抓住林赋禅的衣角。林赋禅抽出手臂，拂袖而去。“脏死了，你若有几分自知之明，就应该好好自我了断！”

说完，林赋禅不再理会江徐徐，一个人回了西苑。江徐徐一个人留在原地愕然片刻，后回了房间，找来铜镜。啪！在看见镜中女子老去的容颜后，江徐徐一时间根本无法相信自己眼前看到的一切。她怎会一下子老了这许多？明明她几个月前还是鲜妍明丽的少女容颜啊！怪不得将军这般厌弃于她！江徐徐俯身在地哭得肝肠寸断，边哭边想，她即便是真的容颜老去，也是为了操持这个将军府，何至于被林赋禅厌弃至此？他不怜惜她的辛苦，不心疼她被人欺凌的境遇，竟还当众说她脏？她最脏的，莫不是没名没分跟了他这么久！江徐徐目露凶光，朝着风神斋方向看去。穆九倾，这都是因为你回来了！若不是你，我不会遇到这种事情！在江徐徐濒临崩溃之时，穆九倾已然一身戎装到了皇宫。因着是庆帝赐宴，为庆祝镇西军凯旋而归，因此合宫后妃也会出席宴会，而镇西军中稍有品阶和军功之人也会到场。但此刻皇宫门口竟是空无一人，镇西军的副将参领等将领尚未到场。穆九倾不禁心下疑惑，王公公笑笑道，“许是咱家弄错了时间，所以将军先到了。”

她心中一沉，哪里是弄错了时间？分明是贼心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