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等到外祖父过完六十大寿再走,至于他们俩什么时候走我也不知道。”
“好。”
裴烟打算等会儿去问问张卓辛,要是他们明日走,她正好一道,可以把乔枯留在这里帮忙。安纯进去了,裴烟在露台透气。街道上的雪扫得干干净净的,来来往往的人都穿得光鲜亮丽,裴烟觉得上天仿佛跟她又开了个玩笑,她明明成立了基金会,办了资善堂,但唯独忘记了张大爷。她怎么就没有多关注他一次?“妞妞。”
苏颂问了乔枯才找到她。“张大爷去世了。”
苏颂心里咯噔一下,裴烟很敏感,从小像是野草一般长大,没有人在乎她,以至于她及其重感情,稍微对她好一些她就能掏心掏肺地对待别人。“妞妞,这不是你的错,西北大雪每年都会死许多人,官府早有准备,但总有力所不能及的地方。而且你做得已经很好了,街上死亡的乞丐比往年少了七成。”
苏颂半弯腰,低头跟裴烟对视,“妞妞,看着我。”
裴烟抬眸,眼眶红红地看着苏颂,“张大爷他对我很好,我把牛车寄存在他那儿,他还会给我喂牛,他会提醒我不要乱花钱,他告诉我姑娘家也要好好地赚钱,为自己打算,他说姑娘家要保护好自己,千万不要相信男子成亲前的承诺,我还给他准备了新年礼物,我想着等府城的生意稳定了,我回县里查账时去看他。我记得他很喜欢福记的珍宝鸭,明明想吃的不行但还会骂我不要乱花钱……”苏颂没有打断裴烟,静静地听着她说,有些事憋在心里会钻死胡同,说出来就会好受很多。这次回济安县时人挺多的,裴烟、苏颂,还有张卓辛和路家懿。裴烟和苏颂坐一辆马车,张卓辛和路家懿坐他们自己的马车。裴烟畏冷,在卧榻上包着毯子缩成一团,昨天跟苏颂诉说完后她的状态好了很多,把府城的事安排得井井有条的。但此时马车上没有外人,她的情绪又变得低迷,双手捧着一杯热水半天没动,眼神也没有什么焦距。苏颂知道裴烟又把一切的遗憾都归结在她身上了,她是有钱,但这世上有钱人太多了,能做到她这个地步的少之又少。“裴烟。”
苏颂叫了一声,马车里光线昏暗,苏颂打开侧边的小窗户,一股寒风吹进来,裴烟冷得打了个哆嗦。裴烟把杯子放在桌子上,紧了紧身上的毯子,半张脸都埋在里面,她问苏颂,“我有时候是不是很马大哈?”
苏颂不知道“马大哈”是什么意思,但直觉不是个好词,他坚定地摇头,“没有,你很厉害。”
“资善堂救助了二十一个老人,五十七个小孩,但我却忘记了张大爷。”
要说两人素不相识,对遇难者她会同情,也会悲伤,但她不会遗憾,因为她真的没有能力救下所有人,但此刻资善堂住着许多跟她素昧平生的人,而关心她的人却永远地离开了。这种感觉就像是稀释过的硫酸泼在了皮肉上,不会痛彻骨髓,但像是钝刀子割肉一样在慢慢地侵蚀皮肤,痛感漫长绵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