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仁,其实以前我就想问了,你到底是什么身份?”
随着话音落止,缭绕在三人之间青白色的烟雾,亦是被夜风轻轻吹散。 松田阵平问得很认真。 还是挺少见的,他会在这种以前不在意的问题上一收散漫,持以严肃的态度。 “‘当然是你的同期呀’还有‘我只个普通的宠物店员了啦’这种糊弄其他人的话你就别说了。”
松田阵平有模有样地学着索菲亚以往的腔调,直接抢答掉了她的备选答案。
这俨然就是要听到索菲亚给出一个不开玩笑的说法的架势。 因为被喷了防狼喷雾受了刺激、红血丝尚未褪去的眼瞳就这么目光沉沉地盯着索菲亚看,再加上他习惯性拧着眉毛的样子,或多或少都让他的表情看起来凶戾得给人很有压力。 当然,这种凶巴巴的恶人颜对于熟识多年的好友完全没有效果。 索菲亚神色淡然地咬着烟,没有立刻回答问题。 烟头的火星随着她的吸入亮起着后退,接着,刚刚散去的烟雾又被重新呼出的这一阵覆盖。 索菲亚越是这样沉默,就越是惹得松田阵平好奇作祟得心痒。 以前松田阵平其实就有感受到的,羽仁索菲亚家里绝对有一点点“那样”的关系,不过一向不拘小节的他不太在意这些,所以也不会去深究。 与其去打探人家的家世背景,松田阵平更愿意相信自己所接触来往、所熟识的那个羽仁索菲亚,那才是最真实的、有血有肉的。 对此其实不光是松田阵平,同期好友的其余几人对于索菲亚的认知,也都停留在后来的白马警视总监是她的小姨夫,仅此而已的程度。 眼下索菲亚既然能轻轻松松说出现任厚劳省大臣“还好啦”这样的话,也绝非仅仅只有警视总监“而已”的关系了吧? 松田阵平一想到对方明明递交的辞呈被扣下后,却可以一连三年都不在警视厅露面也没人管,这可比自己不写检讨又或是时而在执勤过程中先斩后奏的行为要嚣张得多的多。 以前没想过这些,而今注意到这些细节,倒是再度印证了羽仁索菲亚的身份绝不简单。 细想回去,羽仁索菲亚的身份似乎一直成谜。 或许是有警视厅高层在参与隐瞒的关系,至少在同事之间,连白马警视总监是索菲亚的小姨夫都还是个秘密,仅仅只有同期好友的几人才知晓。 在一众男警中流传着更多的,也只是佐藤美和子之外的另一朵警校之花的美好传说这种基本没什么关联的八卦。 松田阵平思忖之际,垂眸看着站在身侧浅淡烟雾中的、五官明丽的、传言中警校之花本花的漂亮女人,数秒都没有得到回应的等待让他有些按捺不住。 于是,他再度开口:“羽仁,你咳、咳咳咳!你干嘛啊……咳……” 追问的话没能说完,就被索菲亚无情打断——用对着他的脸把含在口中的烟吹出来的方式。 “咳!咳咳……” 卷发青年猛地后退了一步,抬手用力扇着脸前的烟雾,并顺便把刚才推到了头顶的墨镜又拉回了眼前。 逐渐散去的青白色背后,女人眯起眼睛,轮廓冷艳的面容透着些许神秘。 弧线好看的朱唇向上勾起,随即,索菲亚那富有通透感的声线浅浅响起:“都认识我这么多年了,现在才想起来问这种问题,我可以理解为其实你也不是很在乎这个问题的答案吧,小~阵~平~” 女人吞吐着烟雾的模样邪气得有一点点勾人。 她故意学着萩原研二的称呼方式,那声“小阵平”末尾俏皮的上扬音调,明明该是诱惑的妩媚,被点了名的小阵平本人却是听得眉角狠狠一抽。 “……羽仁你给我好好说话啊喂!”松田阵平完全不吃“女色”这一套,甚至还十分嫌弃地低吼了一句。 索菲亚耸了耸肩,十分配合,当即就音调一落,把称呼改了回来:“好的松田。”
明艳的表情沉下得很快,想也知道索菲亚其实并没有多少兴致调侃。 又是一阵烟雾被吹出,弥漫在空气里,最后散去。 旁边的萩原研二目光一直都落在索菲亚身上,他看着后者的表情变化,看着她咬着香烟的漂亮嘴唇…… 松田阵平不吃这一套,萩原研二还是很吃的,他的那份一直传达不到的明恋给他加了一层厚厚的滤镜,索菲亚什么模样在他眼里,都与众不同。 两人对话之际,萩原研二没有插话。他亦是抽着烟,然后不动声色地转了个身,又顺势拉近了自己和索菲亚之间的距离,手臂能轻靠在一起的程度。 松田阵平的视角和萩原研二就完全不一样。 因为认识索菲亚太多年也太过熟悉,索菲亚在他眼里和男的没区别,他完全没有一丁点那方面的想法。 “我确实不在乎,就是现在突然有点好奇。”
一如松田阵平一贯直来直往的性子,这份好奇心就是突然想到的所以顺口多问了一嘴。 他说完,又似笑非笑地哼了一声,咬着烟也吞吐了一口烟雾。 然后,他一边回忆,一边叙述起了他认知里的羽仁索菲亚的履历。 “我以前就觉得有点古怪,刚从警校出来就直接进入了搜查一课,这不单单是靠能力优秀就能随便做到的事吧?而且那个时候的警视总监是百田那个老混蛋,和你小姨夫的关系也不大。”
言下之意就是索菲亚进入搜一有比警视总监之外有更高更深的“关系”。 烟雾中男人喉结滚动的样子有一点性感,加上他慵懒的说话腔调,整个人都透着一股略带邪气的痞帅。 索菲亚偏头又看了松田阵平一眼,看着对方漆黑墨镜上倒映出的自己。 松田阵平说得一点没错,如果只是个普通人,哪有刚从警校出来就进入搜查一课的。 哪怕是当年同样很优秀毕业生的伊达航,也是先去了片区警署,几年后才转入的搜查一课。 “松田你这不是清清楚楚嘛,怎么还问我呢?”
女人单挑着眉,不着重点的回应明显就是在避开问题的指向——松田阵平问的当然是他认知以外的缘由。 索菲亚其实不太喜欢多提自己身份的事,她不希望自己是那个“特.权阶层”。 这些年和警校的这几位同期相处得很愉快,索菲亚不提身份,他们也很尊重自己从不过问。 她害怕明言之后,自己的朋友们会变成像前任警视总监那样的家伙,看到她只会奉承式地赔笑而再不交心。 尽管索菲亚相信他们不是那样的人,但她不会去赌。 不提也罢,保持现状就挺好的。 某种层面而言,这也算是索菲亚的一个心结吧。 火星变亮,又缓缓后退。 眼见着女人咬着香烟滤嘴又吸进了一口,松田阵平赶忙从这一边绕到了萩原研二的那一侧,躲避着那根本还没往他脸上吹过来的烟。 从索菲亚这里是问不出答案了,他干脆转移了询问对象。 “说起来,萩你应该多少知道一点的吧?”
松田阵平问着自家发小。
“嗯?”萩原研二应了个语气词,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清问题。
松田阵平:“你们两个以前不是谈过?应该要知道的吧?前年你不是还去了羽仁的冲绳老家,那次是去见家长了吧?”“噗——” 这一次轮到索菲亚被烟呛到了,嘴里的烟差一点没咬住。 “……咳、咳咳!!”
她什么时候和萩原研二谈过了啊喂! 是什么事居然会让松田阵平有这种定性误会,还用那种理所当然的口吻,怎么还能快进到见家长那一步的? 前年萩原研二和她一起回冲绳老家,只是回去帮忙照看一下她爸从政坛引退后开在度假海滩的那间大海之家烧烤店,顺便就地给萩原研二度个久违的调休小长假。 原本是想把松田阵平叫去一起的,这位一贯不读空气的钢铁直男突然灵感来了,误打误撞地做了个正确地选择——拒绝得很果断。正好搜一那会也有个案件没解决,松田阵平也有了个不去当电灯泡的合理理由。 索菲亚把烟从嘴里拿了下来,中间隔着萩原研二,往前倾身朝着松田阵平那边望去,拉高了音量反问:“……谁跟你说我和萩原谈过?”
“你们……”松田阵平停顿了一下,用手指在两个好友之间比了个来回,“没有吗?”
“没有哦。”
这次是萩原研二的回答。
他按下了卷发青年的手,露出了稍显无奈的表情,在后者不解的目光之下,又额外补充了一句:“我和小羽仁只是亲友。”索菲亚点着头,也附和着强调了一遍:“是啊,关系很好很好的亲友而已啦。”
很是刻意的强调,多少都有点自欺欺人的意味。 索菲亚是,萩原研二也是。 松田阵平根本不在乎话里重音的强调是什么,他把手抽了回来,嫌弃地哼了一声:“什么啊,我还以为你们都要复合了,怎么?居然连谈都没谈过?”
声线低沉的话语里充满了深深的失望,仿佛他被欺骗了感情一样。话里的内容更是跳跃得厉害,已经从谈过到见家长的节奏,跳到了分手后要复合。 萩原研二哭笑不得:“这种话从小阵平你嘴里说出来怎么感觉那么奇怪?”
“奇怪吗?”
松田阵平的频道明显和另外二人不一样,“你们才奇怪好吗?”
索菲亚:“?”
萩原研二:“?”
松田阵平:“不是约会的话,大晚上两个人跑去米花公园一起学猫叫吗?”
萩原研二:“……” 索菲亚:“…………” 空气突然安静。 没有读懂空气的松田阵平依旧在发表他的感言:“我说错什么了吗?你们的情调好怪,学猫叫是什么xp?感觉你们在玩一种很新的play。”
这种话从一个恋爱都没谈过、母胎solo了二十九年的家伙嘴里说出来,实在是过于炸裂了。 好好一个帅哥偏偏长了张品种稀奇的嘴,也难怪单身至今。 索菲亚忍着嘴角抽搐的冲动:“……松田。”
松田阵平:“干嘛?”
索菲亚:“你不会说话是可以闭嘴的。”
“小阵平……”萩原研二哽了好几秒,还算定住了语气,停顿了好一会才续接上缓缓解释,“我和小羽仁……那是在帮小柳哥找猫。”
话题绕了一大圈,终于又转回来了——猫咪。 “找猫?”
“你手机拍到的那只猫咪是小柳哥经常投喂的其中之一,晚上小柳哥还在抱怨找不到猫,谁能想到居然发生渡边玲玲那种事。”
索菲亚赶紧顺势补充,急着从刚才自己和萩原研二学猫叫被听见的话题里跳脱出来,她生怕从松田阵平的嘴里又吐出什么惊人之语。 松田阵平听完知会地点了点头,思路回转得很快。 毕竟涉及了动物虐待的话题,他那乱七八糟的八卦因子即刻收敛。 即便算不上刑事案件,回归了事件思考的他还是表情沉下,随后很快想起了什么,又低低自言自语了一句:“……难怪晚上在米花公园看到那家伙在钻树丛。”
索菲亚:“你在米花公园见到小柳哥了?”
“嘛……嗯……算是看到他了。”
松田阵平点头道。
不仅看到了,还为此刻意躲避了许久那位总喜欢找机会和他“肢体接触”的gay。 原来小柳康心鬼鬼祟祟地到处爬是在找猫,不知道还以为是夜里出现了什么公园奇行种…… 一直等到小柳康心离开了之后,松田阵平才从角落里走出来,开始他的线索调查。 再然后,就是遇到渡边玲玲的事了。 想到被虐待致死的猫咪,想到渡边玲玲目中无人的嚣张态度,三人皆是默契地屏息一顿。 然后,就再度没入了无言的缄默中。 一支烟的时间好像被无限拉长了似的,随着火星燃到了最后,夜风把青烟吹散。 松田阵平重新抽出一支烟塞进嘴里的动静打破了这阵压抑,转而他伸手把烟递给另外两人时,却被同时拒绝了。 这绝对不是在记刚才被戳穿了学猫叫的仇。 “……” 顿在半空中拿烟的手尴尬地僵了半秒后被松田阵平默默收了回来,他转了个身,往远离二人的方向走了几步,这才拿出打火机,点燃了香烟。 又过了一会,不远处逐渐驶来了一辆黑色高级轿车,在交番所的门口靠边缓缓停下。 车灯照出两道恒长的光束,双闪也一明一暗得有些晃眼。 闪烁的光晕中,驾驶座上的司机先从车内下来,随即绕到了车后门靠近步行道的这一侧,拉开车门,用手掌挡在车门顶。 “先生( せんせい),请小心……” 一套迎人下车的动作做得格外专业,彼时就见到从车内伸出的穿着锃亮皮鞋的脚,接着是熨烫得没有一丝皱痕的灰色西裤。 皮鞋落地,主人从车内钻了出来。 那是个面容严苛的中年男人,戴着副看起来就很贵的金丝框眼镜,一丝不苟的大背头形象配着西装,多少都能透着他地位不菲的气息,再加上司机对他的称呼…… 倒是不难猜出他的身份背景。 せんせい,sensei。 能被这么喊的除了本职的老师以外,大概也只有三种人了——医生,律师…… 以及政客。 中年男人站直身体时,有模有样地拉了拉那身看起来就价格不菲的灰色西服的下摆,抚着外套上根本就不存在的褶皱,下意识的动作都在注意着自己的形象。 大多政客都是这个德性,面子工程大于一切,尤其在公众、在一般市民面前。 他步伐急促地往交番所内走去,脚步在门口的位置停顿了半秒,似乎是因为闻到了刚才门口飘来的三人份的烟味,不过他很快就接着走了进去。 站在阴影里的松田阵平探着头,嘴里还咬着没抽完的烟:“那个男人……有点眼熟,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我是不是记错了?”“眼熟是当然……”萩原研二的声音有点紧,带着几分惊愕,也带着几分难以置信,“小阵平你没有记错,在电视里你一定见过他。”
这一提点,松田阵平恍然大悟:“啊对对对没错没错,是电视里……等一下,真的是羽仁刚才说的那个渡边?!”
萩原研二肯定道:“嗯,就是那个渡边昭一,厚生劳动省大臣。”
那个普通人只能在电视播出的各类访谈、政.治活动里见到的人物,居然活生生地出现在了面前。 松田阵平:“喂喂真的假的啊……” 索菲亚的表情就显得有几分复杂了,一种既希望是、又希望自己猜错的纠结。 “是真的哦。”
她摊了摊手,“其实我也没想到是,不过这样一来,渡边玲玲那个态度的原因倒是解开了。”
有个内阁高.官的爹,渡边玲玲能不嚣张吗? 三人没有马上急于跟在渡边昭一的后面进入所内。 这原本就是辖区交番应该处理的事件,按理来说他们几个搜一又或者机动队的人,并没有介入的权利。最多,就是作为报警人予以配合。 一直等松田阵平把剩下的半支烟抽完,三人才不紧不慢地往里走回。 比起刚来时,所内变得混乱一片,桌上的文件被人甩得散落一地。 制造出这种场面的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从旁边小房间里放出来的渡边玲玲,她还在发着她的大小姐脾气,手里拿着一杯大概是为了安抚情绪才倒给她的水。 索菲亚是跟在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的身后最后一个走进的,她才抬腿跨入门槛,那只本来在渡边玲玲手里的玻璃杯径直就朝着她的脚边丢了过来。 也许是前两个高大男人怎么看都是硬茬,才挑了她这个相比之下的“软柿子”吧? “就是她!在车上一直拧着我的手不让我动!”
伴着渡边玲玲声色尖利的告状,还装了半杯热水的杯子碎在了索菲亚的脚边,砸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还有些烫人的水撒在了索菲亚穿着单鞋暴露在外的脚背上,刺得她皱起了眉毛。 “……” 索菲亚低头瞥了一眼自己的脚—— 脚背的皮肤被烫得瞬间泛起了红,在原本就白皙的肤色上被衬得格外明显。碎裂的玻璃渣溅起时又恰好有一块划过,一道浅短的划痕逐渐沁出了红色的血点,然后汇聚成了一道。 她重新抬起头,渡边玲玲那做了漂亮美甲的手指还隔着巡查的接待台,远远就指在了她的脸上。 女孩摆出了无辜的受害者模样,简直把恶人先告状诠释得淋漓尽致。 她一边指一边大声朝着站在旁边面色已经十分不好看的渡边昭一控诉:“爸爸!他们欺负了我一路,那简直就是绑架!差一点就要把我弄伤了!”
渡边昭一的表情还是板得阴沉,在女儿的状告之后,他的视线亦是顺着女孩纤白好看的手指,落向了索菲亚。 这道目光仿佛负了千斤重,哪怕没有被直接盯着的人都能感受到压力,但偏似对索菲亚无效。 刚才在所外多留了一会,就是想着等渡边玲玲安分一点,没想到这孩子在见到父亲之后,反而有了靠山在后的底气,态度更嚣张了。 索菲亚只是叹气,比起生气,更多的是对于女孩无药可救的感叹。 她偏头把视线转向当晚执勤的巡查身上,这位刚刚踏入社会工作没多久的年轻小伙子在旁边吓得半弓着身体不敢出声。 接收到索菲亚的目光时,这位名叫奥野的年轻巡查卑微地走了过来。 他靠在索菲亚的身边,小心翼翼地低声道:“羽仁警部抱歉……她在房间里一直大喊大叫的,又说要喝水又要上厕所……我也拿她没办法……” 不用索菲亚发问,他就主动解释起了为什么渡边玲玲被放出来的原因。 一边是看起来就像个有权有势的人,另一边又是警部,被夹在中间的奥野哪边都不敢得罪。今晚这样的状况,确实有些为难这样毫无背景的年轻人了。 读到了空气的萩原研二上前,抬手轻拍了两下奥野的后背,算是在高压之中给了这位年轻后辈的安抚。 索菲亚的态度不卑不亢,她避开脚边的玻璃碎片,步伐轻盈地走到渡边昭一的面前,点了下头表示礼貌的招呼。 接着,开始了没什么感情的公式化发言:“您是渡边玲玲的监护人的话这就好办了,还以为见到您本人会很困难。”
渡边昭一没有任何表示,只是静静看着索菲亚继续往下说。 “您的孩子虐.杀了米花公园的猫咪,物证和人证都在,这样下去她很有可能面临一年以下的拘禁或一百万日元以下的罚款。”
清透好听的嗓音浑然没有任何怯场的成分,即便面对的是位内阁高.官。 旁边的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没有说话,凝重的表情皆是透着为索菲亚的言行的紧张。 即便是性子使然如松田阵平,面对渡边昭一这种身份的人,大概都会在正面硬刚的这种方式上犹豫。 毕竟这样的顶撞不比在搜一课内小打小闹,指不定就会葬送未来所有的前程。 不论如何,他们都有些佩服索菲亚的冷静和淡定。 脑回路慢了半拍的奥野巡查在意识到那个有些面熟的中年男人是现任的厚劳省大臣之后,直接吓呆了。 今晚出现在所里的都是些什么人啊…… 索菲亚的话还没有说完。 她盯着渡边昭一的脸,接着道:“考虑到还是未成年人的情况,您这个监护人有着不可开脱的责任。”
浅蓝瞳色的眼睛透着和温柔色调截然不同的犀利,让人无从躲闪。 话中的内容更是越发尖锐,直截了当地将重点把这渡边父女俩套在了一起。 语落的间隙,渡边昭一还没有作出回应,反倒是刚才的那位司机,大概兼作渡边昭一的秘书或是助理,就先看不下去了。 “你知道自己在和什么人说话吗?注意你的口气!”
他的语气颇有几分威胁的意味,上前一步,动作有些失礼地将索菲亚往后推离了一点距离。 “喂喂,在交番所里就动手这可不好吧?”
“啧,你这家伙是不是有点太过目无王法了?”
这个推人的动作让旁边的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看不下去了。 两个身形高挑的青年步伐带风地走了过来,一左一右像两大护法似的立在索菲亚的身后。 灯光从上照下,两道阴影就这么投在了秘书身上。 站在两人前方的索菲亚也是高个子,加上高跟鞋超过一米七的高度。 三人就这么在司机兼秘书的面前,宛若一堵墙,给人压力十足。 索菲亚似笑非笑地眨了下眼睛,一字一顿地回答起问题:“我在和一个不知轻重、无视法理、没有礼貌、毫无教养的女孩的监护人说话。”
接连几个形容加重了语气,很显然在指责了渡边玲玲没有教养礼数之外,也暗讽了作为监护人的渡边昭一管教无方。 “……你!”
“叶山,够了。”
沉默了好一会的渡边昭一终于开口出了声,他对秘书叶山使了个眼色,后者卑躬地点了下头,退到一旁让开了刚才护在上司之前的位置。 穿着灰色西服的中年男人主动朝着索菲亚走近了一步,金丝眼镜背后的浑浊双目以一种上位者的视线予以审视,盯得索菲亚很不舒服。 同在视线对端的松田阵平更是难受地咂起了声嘴,不过很快就被索菲亚往后伸的手掌拍了一下,随之萩原研二配合地将他往后拉了一点。 渡边昭一把目光落在索菲亚的身上,冷硬了许久的面孔竟然松散地透出了几分温和。 或许,可以将这份审时度势的转变应对称之为虚伪。 “你是哪个警察署的?”
渡边昭一问了个不重要,但好像又有用的问题,放得和善的语气似乎是上位者对下级的关心。
索菲亚的表情没什么波动:“我是警视厅搜查一课的。”“本部啊……年轻有为,挺不错的。”
悠悠的语调,赞许的话语,已经逐渐偏离了今晚话题的重点。 和政客说话真的很累,索菲亚心里如此吐槽。 她不想废话太多,更不想和这个政坛老油条打太极,而是直接把话题强势转了回来:“渡边先生,您打算怎么配合处理令媛.虐.杀猫咪的问题呢?”
渡边昭一的态度暧昧,看起来不太想认下这个事实,但渡边玲玲没有绷住,她甚至依旧觉得自己没错。 “我就是心情不好排解一下怎么了!那只是公园的野猫又没有主人!”
简直就是个自爆卡车,都不用讯问,自己就承认了事实。 索菲亚差点笑出声,人怎么可以无知又自大到这种地步。 “无主的野良猫也受保护,你可以让你爸爸请个律师教教你,动保法的法条是怎么写的。”
“不就是赔偿吗,以前都是这么解决的,真是小题大做。”
以前就…… 看来还是个作恶惯犯了,难怪渡边昭一这种身份的人会赶来得这么快,似乎很有经验的样子。 是希望尽早地把事情压下去吧?否则对他的声望影响不好。 “小题大做?你觉得今天是赔偿能够解决清楚的吗?噢对了,你刚才用玻璃杯砸我,或许我还能追加一条袭警,在场诸位应该都是这一条的人证。”
“你你你……” 渡边玲玲被怼得张嘴说不出话,盯着索菲亚你了半天,最后只得找他人撑腰,撒娇式地控诉:“爸爸!她凶我!”
渡边昭一的面色也有些绷不住了,这一次他没有纵容,而是沉声制止:“玲玲,你别说话了。”
实在是有些丢人了,他的表情里就写着这样的话。 在女儿闭嘴之后,他转向索菲亚,总算回应起了正题:“这样吧,有什么事都好商量,有什么条件你都可以提。玲玲还小不懂事,不要针对小孩。”
“小孩?她已经快十八岁了,不小了。”
索菲亚沉下的语气总算透出了一丝愠怒,她的目光坚定,话语间全是不容退让的强硬。 孩子还小不懂事,这种借口听着就觉得恶心。 如果没有这些大人的不闻不问和无脑纵容,世界上应该会少很多“渡边玲玲”。 索菲亚的如此态度让渡边昭一有些意外。 以前类似的事确实都很好解决,渡边昭一虽然对女儿无奈,但也处理惯了。毕竟身份压力摆在那里,稍微打点一下,基本都很好解决。 可眼前的长发女人看起来丝毫不畏惧这个。 渡边昭一眯着眼睛,不禁多打量了索菲亚几眼。 目光聚焦在那张精致好看的脸上停顿了几秒之后,渡边昭一像是想起了什么。 他皱起眉毛,确认性地问道:“我们……以前是不是在哪里见过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