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天彻按照约定彻底消失了。

他竟然消失得如此干脆，当天晚上就不再来学校，倒是出乎我意料。不过仔细想想，那么强的人估计遇到的类似事件多得要命，没什么兴趣在我这种小人物身上浪费时间。

他身上还有很多我搞不懂的事情，比如为什么中国人会是东瀛派，到底多强的后台能让他把全省第一的高中当自己家一样，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不过既然他消失了，我也不关心他的事，最好以后再也不要出现了。

他也在调查那个法阵的事，倒让我对法阵真实性的怀疑产生一丝动摇。这么多人都在研究这个东西，难不成真有什么复活法阵？而且这也说明法阵的事引来太多危险的人关注，调查的时候更要万分小心。

吴天彻消失之后，小晗立刻重新出现了。估计是它把消失的缘由都告诉了陈天馨，第二天她很担忧地问我是否还好，语气有些愧疚，应该是因为她当下肯定我俩之间有暧昧，还添油加醋传了好些谣言。我摆摆手说都过去了，不然我不可能还好好地来上学。

说到底陈天馨是个局外人，我没打算把气撒在不知情的人身上。

眨眼期末考试也结束了。考完试那天下午我心情愉悦得很，心里盘算着寒假怎么玩，蹦蹦跳跳走在回家路上，路边却突然窜出来一个圆滚滚的东西挡住了去路。仔细一看，竟然是个喝醉酒的胖老头，脸红扑扑的，一身酒气。

不对，这老头看着有点眼熟……不就是天馨那件事结束后在湿地公园里拦路的那个老头吗！该不会是一路跟我到这儿的吧！

我心里顿时警铃大作。当时我就知道他是个妖怪，吓得我骑得飞快，还以为甩掉他了，怎么又出现了？第一次看到还可以说偶然，第二次看到他，保准没有好事！

我下意识后退一步，犹豫要不要逃跑，谁知道他先开口了：

“小姑娘……帮老夫一个忙吧……”

我就知道准没好事！！！

现在已经没办法装作看不到了，我硬着头皮往旁边冲，想绕过他回家。没想到这胖老头这时候突然敏捷得很，朝着我一滚就抓住了我的脚踝。

“听，听老夫说完呐！”

他怕我跑，语速加快了，“老夫第一次见到你就知道你是半妖！有件事只能拜托你了！”

这话倒是让我停下抽脚的动作，不过我还是很抵触帮妖怪办事。每次帮妖怪，都要被卷进奇怪的麻烦事里！

算了，姑且听一听他想让我干嘛吧。

他见我停下来，继续道：“老夫……老夫受了严重的伤，必须用灵泉水才能医治……如果没有灵泉水，老夫就熬不过这个冬天了……”

我狐疑地看着他。妖怪和人类不一样，喝酒不一定会对身体有害，但看他这满面红光、身手敏捷的样子可一点不像受了重伤。

“我上哪儿给你找灵泉水去？听都没听过！”

我没好气地回道。

“就，就在北山寺里，有一眼泉水，那儿的人都知道！取一瓶就行！”

他急忙说。

北山寺是四大佛教圣地之一，就在我居住的省北部，连绵的寺院覆盖一整座山头。每到初一十五，都会有大批游客从全国各地赶来上香拜佛。我们家也有这种传统，每年我爸至少要带我上山祭拜一次。

他这么说，我就知道为什么这个忙只有我能帮了。寺庙、教堂一类的正经宗教圣地是神明居住的地方，自然拥有神性，有驱邪之力，寻常妖怪无法靠近。这就是为什么很多故事里人们遇到邪祟会进宗教场所躲避。

作为半妖的我自然没有这些限制，可以随意出入佛寺。普通人看不到妖怪，连这老头的话都听不到，除妖师又太危险，所以他只能拜托我了。

我大年初一刚好要上山，只是取一瓶水回来，倒也不是什么难事。但是……

“帮你找泉水，我有什么好处？”

“那眼泉水蕴含着强大的灵气，不管是人类还是妖怪，喝了都百利无害啊！”

我对他口中的灵泉有了几分好奇。往年我都是完成任务一样跟在爸爸后面拜佛，从来没仔细了解过寺里的情况。如果真有这么一眼灵泉，或许以后还有用呢。

“行，成交。不过说好了，我只取一瓶矿泉水那么多，而且万一我遇到危险或者发现你在骗我，交易立刻取消！”

话也就这么一说，能有什么危险？佛教名山的著名寺庙，妖怪进不去，除妖师也不能随意在圣地造杀孽。要是连那里都能出危险，世界上就没有安全的地方了！

眨眼到了大年初一那天，我拿了个空瓶子上路了，当然也没忘记拿自己的水杯。早上出发时开始下雪，几个小时车程后终于到了寺庙，这里已经挤满了善男信女。放眼望去，错落有致的红墙围绕在白雪皑皑的群山之间，万里无云的碧空中回荡着袅袅梵音，让人心境平和安宁。

来这里之前，我查了资料，寺院里的确有一眼灵泉，就在中间正殿院子里。我跟在父亲后面，一个院子一个院子地拜过去，拜到正殿的时候随便一扫就发现了那口方井。井口上方，白玉雕成的龙头正源源不断地吐着泉水。

走到泉眼附近，我终于知道这眼泉水的独特之处，肉眼可见的灵气就在泉水附近飘荡。当然，普通人的肉眼是看不到灵气的。这的确是好东西，对妖怪而言是滋养灵体的灵丹妙药，怪不得那个老头那么想要。

我灌满了一瓶子灵泉水装进包里，另外又用自己的杯子喝了一口。灵气蔓延至四肢百骸，经脉瞬间通畅，但并不怎么舒服，因为——

太冷了！！！

大冬天还下着雪，本来就天寒地冻，灵泉没有结冰只是因为有灵气护佑，但温度绝对在零度以下！大冷天这么一口冰水下去，感觉五脏六腑都要结冰了！

我灌满水杯迅速拧上杯盖，牙齿打着战把杯子放进包里。在这喝实在顶不住，还是回去放家里温一温再喝吧。

我想起那个妖怪老头，不知道他重伤是否是真的，也可能只是贪图灵泉的功效。不过反正灵泉也只能滋养灵体，又不能直接增强实力，而且就这么一瓶而已。至于他是善是恶，用灵泉干什么，和我就无关了。

这一过程非常顺利。祭拜结束之后，父亲带我去见了住持。他和这里的住持很熟，不过我也不清楚具体缘由。住持带我们进了后院，这里和前殿的人声鼎沸形成鲜明对比，寂静得仿佛另一个世界。

父亲并不是每年都会来见住持。住持是个肥头大耳的中年和尚，慈眉善目，看着就非常亲切。他看到我，眯着的眼睛睁开两分，好像有些惊讶，随即笑起来：

“这孩子，是个有福的。”

如果是别人这么说，我只当是客套话，但这里的住持说出的话分量就不一样了。他一定是从我身上看到了什么，不过天机不可泄露，他不说，我们也默契地没有问。

进了屋里，父亲和住持聊起来，无非就是家里的近况、寺庙的旅客情况一类的话题。我吃着水果，有一搭没一搭听着。住持掏出两串佛珠交给我和父亲，给父亲的是红色朱砂珠子串成的项链，给我的则是花梨木制成的手串。

虽说我是半妖，朱砂只要不写成咒文就对我没用，但难保长期佩戴不会削弱灵体，所以我不能佩戴朱砂饰品。寺庙高僧都有灵力，他们是极少数后天修得灵力的人群，自然也懂这些。

我是半妖的事对住持来说，早在我很小的时候被父亲领来时就不是秘密了。

往年都是父亲和住持聊聊天，最后送我们一些珠子，我们就该下山了。但是今年，住持特意把我留下，又递给我一截红色的丝带，上面写着我看不懂的咒文。他拉我到里间一面镜子前，让我把丝带绑在头上试试。

我不知他是何意，不过知道他不会害我，就照做了。谁知道，刚把丝带缠在头绳上，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我的猫耳和尾巴消失不见了！

我反复确认，的确是消失不见了，而且身体没有任何不适。看上去平平无奇的红丝带，竟然是神器！

从小到大，无法隐藏的耳朵和尾巴不知道给我惹了多少麻烦。封印的方法自然有，但有的难操作而且封印不了多久，还有的会对灵体造成伤害。毕竟对妖怪起作用的大部分法术都以除妖为目的，像我这种同时拥有人类身体和妖怪灵体的个体太过少见。

这个问题竟然就这样解决了，我完全没有想到。根据住持的介绍，佩戴这件神器后我会与普通人无异，妖怪特征消失，同时也无法看到妖怪。不过这样正合我意，不知道会减少多少麻烦事呢！

上山拜佛竟然还有这种意外收获！这让我心情非常美丽，想起那个老头都不烦了。我和父亲千恩万谢之后下了山，到家时已是深夜。

我和父亲说好，今后除非特殊情况，出门一定要佩戴这条丝带。

第二天我路过枫林时，那个老头就在那里等着——当然，我没有戴丝带才能看到他。他很高兴地抱着瓶子，欢天喜地地消失在枫林深处，看着全然不像有重伤。不过只要他没有害我，这些都和我无关。

俗话说瑞雪兆丰年，大年初一的雪是极好的祥兆。但愿未来真能如同大雪预示一样，平安顺遂，万事如意。